翌日,天光大亮,集市已十分热闹。
李相宜带着笛飞声出来吃早饭。
笛飞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道:“李莲花呢?你们又吵架?”
“什么叫‘又’啊,我们一直感情都很好的好不好,上次只是做戏……他说有点累了,想休息下,我等会买了给他送回去就好。”
笛飞声嗤笑不语。
李相宜摸着下巴,思索着:“阿飞啊,你说,我是不是太宠李莲花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成亲后他岂不是要爬我头上?”
笛飞声目光落到李相宜墨发上精致的莲花簪上,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李相宜下意识说:“瞎说什么呢,还没有得到——”
忽然想到什么,她脸上腾起不正常的红晕,一脸危险的看向笛飞声,道,“阿飞啊,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啊。你现在已经变得这么不纯洁了吗?”
笛飞声微微眯眼,道:“本座一直说的就是这支簪子,是你自己多想。”
李相宜不好意思的握拳咳了声,“咳咳,你说得对,是我多想,先去吃饭吧。”
“一碗麻辣馄饨不要葱蒜要香菜,加一两牛肉。”
“一碗清汤馄饨要葱蒜不要香菜,来五两牛肉。”
李相宜震惊的瞪大眼,“过个早这么破费吗?”
笛飞声淡淡道:“才收了尹浩一千两银子,吃两块牛肉不应该吗?”
“那银子是我们应得的,你不知道……我那时候跟尹大人逢场作戏,都快吐了,身心都受到极大的摧残,再说了,这银子也是国库发的,不要白不要……但是要了也不能浪费啊!”
李相宜至今想起来仍觉得膈应,道:“钱难挣屎难吃,花出去的每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既然现在是我在管家,就要做好规划,不能——”
“老板,来一斤牛肉。”笛飞声道。
“你你你,败家!好心痛。”李相宜痛心疾首。
“不是要给李莲花带吗?”
“哦对对对,一斤就一斤,咱吃得起。”
看着李相宜火速变脸的模样,笛飞声颇觉得有几分好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同样咋咋呼呼的荼悠然。
很快馄饨和牛肉都上了来。
这次没弄错,小料没有多放也没有少放,十分细致严谨。
李相宜忍不住道:“尹大人真是人才啊,做戏直接一条龙。看来上次咱俩来这里吃,也是他们故意搞错的。还好只是弄错小料,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
“看着不像假的,”笛飞声道。
“你懂什么,做戏就是要让人看不出真假,这才是尹大人的高明之处……”
闻言,笛飞声摇了摇头,就着清汤馄饨吃了起来。
刚端上来的馄饨还是烫的,李相宜想等凉一些再吃,她好奇的打量着街边的风土人情。
邻里和睦,互帮互助,家人和谐,其利断金,这才是梦乡真正的样子。
馄饨摊生意很好,不时有客人光顾。
她抬眼看去,老板忙着包馄饨,下面条,忙的不亦乐乎,老板娘忙着端碗,收钱,不时拿着随身携带的手帕给老板擦汗,两人相视一笑,升腾的水蒸气中定格着常人最幸福温馨的瞬间。
林锋带来的阴霾散去,小镇的人终于可以不用再掩饰自己,梦族的人被迫离开家园,如今的安稳平静生活是他们该得到的,一切都在变好。
“我现在觉得,方小宝若是能入朝为官,倒也是不错的选择,他想帮助更多的人,其实朝堂和江湖都是一样的,权力越大,能掌控的事情就越多……”李相宜道。
笛飞声直接回答道:“那不可能,方小宝他不愿意做官。”
“说的也是,我就是随便说说,分析一下罢了……”
“李姑娘。”
一道女声响起,李相宜循声望去,是杜鹃。
“早啊,吃点什么,我请客。哦,忘记了,像杜小姐这种身份的人……应该不会吃这些粗茶淡饭吧。”
“怎么会,我一向很喜欢这些烟火气,只不过之前诸多不便……”杜鹃自然而然坐到李相宜旁边。
笛飞声见状,道:“我吃饱了。”
“你、你你,你属牛的吧?这么快?”看着笛飞声碗里一点汤都没有剩的,李相宜震惊了。
这么烫,他怎么能吃的这么快的,要知道,她还没有动筷呢。
笛飞声不理,又叫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和已经装好的一斤牛肉带走。
笛飞声走后,杜鹃道:“李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方不方便……”
“说吧,我听着,能不能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相宜慢吞吞吃着滚烫的馄饨,头也未抬道。
“李姑娘,你可否帮我跟李先生说声,那日挟持他实非我本意,实在是事急从权……”
“这里离慕流珠家不远,你何不自己跟李莲花说,显得更有诚意点。”
杜鹃道:“我本是打算去慕家,正好碰到李姑娘,跟李姑娘你说也是一样的。”
“啊,我怎么能代表李莲花呢,”李相宜装模作样的道。
看着她这副做作的模样,杜鹃忍不住笑了,道:“李姑娘,你和李先生真的很般配。”
“连你也这么觉得?那看来我和李莲花真是天生一对了,”李相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是的呀,”杜鹃温柔道,“那么和李先生天生一对的李姑娘,能不能帮我跟李先生解释一下呢?”
“小事啦,李莲花他不会在意的。”李相宜笑的开怀。
杜鹃叹了口气,眼中有着向往,道:“你和李先生之间的感情真令人羡慕啊。”
“不用羡慕,你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杜鹃笑着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李相宜一碗馄饨吃了不到一半,就有尹府的下人来报说,翁叔去世了。
“翁叔一向早起,今日迟迟不见他出来,侍从便去叫他,却没想到……但翁叔是笑着走的。”
“翁叔他——”
李相宜叹了口气,道:“杜小姐不必太过伤心,翁叔操劳了大半生,如今梦族人安然无虞,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回到尹府,翁叔的遗体已经被蒙上了白布,王林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明明说好我给您养老,为何却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知道错了,在我心中,您一直就是我们的族长啊……”
看着这一幕,李相宜摇了摇头。
子欲养而亲不待,翁叔甚至连一天养老的机会都没留给王林。
或许他从未想过王林会心甘情愿把他当成亲人,翁叔拼着要守护梦族的这一口气,如今终归是散了,他也解脱了。
他也终究是未能听到王林那句迟来的道歉。
……
回到慕家,正好碰上慕流珠。
“李姐姐,先前我不得已骗了你,实在抱歉。”
“没关系,我能理解,”李相宜道,“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令尊令堂去哪儿了?”
“我……”
慕流珠犹豫着看向四周。
李相宜道:“直说便是,乔姐姐昨日便走了,我刚看见慕青山去了学堂,这里没有外人。”
慕流珠咬了咬唇,道:“姐姐,我房间匣子里那封未送出去的信,你应该看过了吧?”
“………”
李相宜有些为难,作为受害方,原本她很理直气壮的,可说到这事儿,她便有些心虚。
这该怎么说呢?她只是无意瞥了眼,动都没动过,根本不算偷看吧?
“李姐姐?”
“噢,你说的什么信?我不知道啊。”她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
“原来李姐姐不知道啊,”慕流珠轻叹一声,李相宜在她脸上看到十分复杂的表情,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
慕流珠道:“其实,慕青山他不是我亲哥。父亲母亲曾算过命,命中子嗣缘薄,一次意外,他们便收养了哥哥,收养哥哥后不久,母亲便诊断出有孕,后来生了一个女儿,那便是我。”
“我们不是亲兄妹,除了名义上的牵连,没有任何血缘上的羁绊,李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喜欢慕青山,”李相宜毫不犹豫的答道。
慕流珠:“………”
她如此不假思索甚至毫不意外的说出来这个结论,总让她产生一种李相宜其实看过那封情书的错觉。
慕流珠吸了口气,道:“这个秘密我一直藏的很好,自以为没人知道,可两月前的那一日,母亲发现异常,便跑来质问我,我一时心绪激荡,便说了出来……母亲骂我不顾礼义廉耻,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就是那日,我跑了出去,然后被人打晕,卖到了万渔村,成为献祭新娘其中的一个。”
“在那段时间里,我无数次怨恨母亲,为何别人可以,我不可以,她为何要那样对我……后来几经周折,我被卖到了一户人家,过几日便要以小妾的身份嫁进去,是乔姐姐找到了我,她花高价来赎我,说是母亲托她来找我的。”
“那一刻我的怨恨便全消了。”
“可当乔姐姐将我送回家中,我看到哥哥看她的眼神中,那藏不住的情意时,嫉妒便不由自主的增长。”
“母亲也发现了,她极尽热情的挽留乔姐姐,我知道,母亲想撮合乔姐姐和哥哥,想让我断了心思,于是我与母亲又大吵了一架,当天母亲便和父亲回了外祖家,再没回来过。”
“我那时总想不通,母亲为何那般迂腐……”
“不是迂腐,也不是身份的枷锁,”李相宜道,“令堂或许看出来了,慕青山眼中并无你,你同他只有兄妹的缘分,只是不想让你陷入痴等一人的困境中罢了。”
“我如今明白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令尊令堂良苦用心,莫要让亲人寒心……”李相宜道。
“我现在便去外祖家接父亲母亲,”慕流珠深吸一口气,她望向李相宜,道,“李姐姐可以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吗?”
李相宜微笑:“什么秘密?我并不知道什么秘密。”
慕流珠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她道,“没有什么秘密,哥哥永远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