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书仔仔细细地翻译着女孩说的话。
她叫做阿依汗,从小跟着父母兄弟姐妹过着游牧生活,日子虽然苦,但是好在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倒也过得去。
在她十岁的那一年夏天,一家人跟着季节的变换,开始往山下搬家,更换牧场,父母孩子都扛着重重的行李,在趟过那条小河的时候她的家人都被突然涨上来的水冲走了,她作为第一个上岸的人,站在河岸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后来自称是她亲戚的人收养了她,其实是看中了她家里的牲畜,把她当作将来嫁人换别人家的牲畜的筹码,在她十五岁那一年就被卖给别人当老婆,那一家人欺负她没有家人,什么脏活累活都叫她做,她整天当牛做马,活得生不如死。
她想过逃跑,可是被抓回来的时候挨了结结实实的鞭子,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再后来她怀孕了,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不想让这孩子生下来,不想让他来到这个地狱一般的家庭里。
可是都没有成功,也许是孩子胎里不足,没有营养,生下来就不停地生病,那家人根本不出钱给孩子看病,反倒只知道怪她,怪她自带衰气,连累了自己的父母亲人不说,现在还要来连累孩子。
这家人因此对她更差了,经常不给她吃饭,她男人还以此朝她撒气,隔三岔五就打她。
那天带着孩子来看病,她欢天喜地的回去,觉得孩子有救了,紧紧地握住医生开的药,准备回去就喂给孩子吃下去。
没想到还没走到家,男人就因为刚刚在医生这里受了气就开始出手揍她,几拳头下去,她忙着护着孩子,却没想到药早就被打没了,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男人拖着她的头发就往家里走去,根本不给她跑回来再找他们重新开药的机会。
结果,当晚,孩子就死了。
那家人继续把这一切归罪于她,仿佛她就是恶的源泉,先是饿了她好几天,把她关在茅房里,夜里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她试图爬起来撞门而出,但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家里的其他人被她吵醒了以后又给了她一顿毒打,她男人更是拿石头砸她,那气势就像是要弄死她一样。
她出于求生的本能,挣扎着从夹缝中逃了出来,拼了命地往前冲,那种渴望活着的欲望让她头也不回地不要命地跑着,期间天太黑了,她踩空了,滚到了山脚下,躺在草丛里的时候,她想,这下不会被发现了吧。
迷迷糊糊地,她就晕了过去,直到听到汽车的声音,她才清醒过来,看到是军用斗篷车,她觉得看到了希望,堵上了她最后的一切,拦在了车前。
大家听着林静书的翻译,无一不大受震撼,纷纷沉默良久。
“真是太过分了,就这么残害妇女,这家人应该被抓起来改造。”
孟琳义愤填膺,她长大的文明社会里,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们国家的文化、法律普及任重道远啊,居然还有这样没文化、虐待人的事情,真是叫人生气。”
方青山跟着骂道。
“我在兵团卫生所的时候也听到过这种事情,这边的游牧民族不像汉人,他们这一套生存法则贯穿了一千多年了,祖祖辈辈都这样生活,信奉着自己的神明,畏惧科学、相信迷信。
这也不是个例,政府即使想要发展教育和科学,也没有法子,因为他们游牧,居无定所,没有接受文化教育的条件。
于是想着我们能来这里开垦土地,把种植业发展起来以后,把人从山里引到土地上,教他们定下来,才能好好接受教育,才能扫除文盲、提升素养,再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
王成林闷闷地说,没想到却一针见血地说出了事情的根本。
“别怕,阿依汗,你现在跟我们去阿勒泰,到了那儿你家里的那些人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林静书搂着她,想尽量给瘦小的她一点安全感,后者还是满眼的惶恐与不安。
“我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但我只想活下去,姐姐,你们给我一口饭吃就行,我什么都能干,脏活累活都可以,求求你们别再让我回那个鬼地方去了。”
她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眼神哀怨可怜,叫人不忍心拒绝。
“你放心吧,回去我们就去请示领导,到时候一定会有地方让你去的,生产建设哪里都缺人,只要你勤劳能吃苦,就一定会有一口饭吃的。”
林静书十足坚定地对她说,她像猫一样环顾车上的人,发现大家都对她投来友好的表情,有些放心地蜷缩在林静书的身上。
“即使没我们,还有组织,还有妇联,你放心,你现在逃出来了,就安全了,摆脱了那些吃人的人,往后的日子都是光明的,你身后站着的是千万个同你一样的兄弟姐妹,只要你一声吆喝,大家就能立刻站出来替你撑腰,别怕!”
林静书完完整整地将孟琳的话翻译给她听,她听了热泪盈眶的,精神好像也好些了,大家给她吃的和喝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那样子显得更加可怜了。
还好社会一直在进步,还好今后的女人地位越来越高,还好有法律保障大家的权益,林静书不禁庆幸人类是一直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快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才到达医院,回到了那个平静又普通的小楼里,大家长舒一口气。
林静书想了一路,该怎么安顿阿依汗,她觉得首先是要教会她汉语的,但是她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住在哪儿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