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玉道：“实在报歉，以后闻香教恐怕要成为朝廷的眼中钉了。”
鱼道师勾了勾唇：“你也不必一脸对不起我的模样，左右本教不过是为了你，还有，闻香教已经被朝庭盯上了，这应当也是那信王的‘功劳’。”
无玉暗想闻香教的眼线大概也伸到朝庭了。
信王要除东林，大抵是她与信王的关系引了魏忠贤怀疑，信王为自保，不得不将东林亲自送到魏忠贤刀下。可怎么牵扯进闻香教，无玉却想不通。
她且不知，那时无玉在洛阳福王府，与福王的一番山河君主论，已让信王派在福王府的眼线给听了去。
无玉没再说话，又瞧见人群里，李名胜挥舞着大刀，有模有样地杀了好几回，难得的不是一脸狗腿相。
匪义斗官，不是掀翻紫襟城，就是隐匿身死，可是现今的闻香教何能掀得了紫襟城，闻香教的结局已显而易见。
一场撕杀，浸透了红枫，染红了香山。正是赏枫胜季的香山，无人来往。
等到红枫尽落，一场雪盖了下来，又化了水，在第二场雪覆霜白之际，才有踏雪赏景之人，香山又是一幅盛景清丽的模样。
西北之地，一场雪，轻羽一般扑铺天盖地，温柔得紧，难得的不夹寒风。
星月站在雪中，乌发覆雪，前来的高世宁，将一顶淡烟色绢伞罩在她头顶：“这么大的雪，怎么也不撑伞。”
星月抬眸望他，目光又转向不远处的乌萝与乌蒙：“高大哥，当还认得他们？”
高世宁看了一眼：“记得。”早年在苗地便认识了他们，当日见他们护在魏忠贤左右，心中很是不解。
星月也不多作解释，只道：“我身负族人命运，待族人能踏上汉土的那天，我再与高大哥同行。”她淡然道别，压下心中千丝万缕。
雪中片刻沉寂，才听高世宁轻道了一个字：“好。”
星月微一笑，转身欲去，高世宁一把扣住她手腕，手掌的温热烫得她腕子微微一颤。
两人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未言片语。
良久，才拉起她的手握住手中绢伞，随后转身离去。
星月紧紧握绢伞，目送他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乌萝上前道：“少主，走吧。”
星月轻“嗯”一声，与乌萝乌蒙往京师的方向行去。
*
顾随同夜笙来找无玉时，无玉笑得没心没肺，道：“在这之前，我还以为小萤是真的顾无玉。”话一转，“现在我倒想知道她到底在哪儿？”
顾随道：“当年得燕大侠相助，大概已将小姐送往关外，具体还需寻燕大侠一问。”
“原来是燕大侠。”无玉一想，天香阁与燕前辈结识，想必是偶然也是必然。
顾随之所以不点破无玉身世，是想东林或许还能逆行而起。
早年东林犹如一株参天巨木，枝叶过茂，也长出了烂根，也挡了他人雨露。东林败退，有内忧也有外患，不是一个顾孙便能挽回的。
顾随早该想明白这点，眼前这本该叫李瑜的姑娘，也不至于白白遭遇一番波折。
他想说些抱歉内疚的话，哪知无玉先一步开口：“顾伯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不必说的。”无玉一笑，“一场风霜雪雨，一场风花雪夜，相差无几，我没觉得有什么。”
顾随知道她性子洒脱，不喜将事情弄得伤感，也就不再多说。
无玉拉过顾萤：“你那只鹰呢，让它跟我也玩玩。”
顾萤道：“跟叶哥哥在一块呢。”
无玉笑道：“你这鹰这么容易跟了别人，一点也不靠谱啊。”
顾萤一本正经：“之前我也不知它是这副性子，也就多喂了它一些肉。”
两人到叶成文那儿，正见他蹲在门口，给黑鹰喂肉。
无玉随手抓了把院墙上的雪，握了个团藏在身后，叶成文见她二人进院，招手：“小萤，这鹰能孵出几只小鹰吗？也让我养一……”
他话没说完，无玉一雪球扔了过去砸在他身上。
叶成文若无其事拍掉身上的雪，随即拍了拍一旁埋头吃肉的黑鹰：“好兄弟，帮我教训教训这使坏的丫头。”
黑鹰大哥两耳不闻身外事，只管埋头吃肉肉。
无玉哈哈一笑：“你这兄弟只认肉不认人的。”
顾萤走过去，探出胳膊：“叶哥哥总这么喂，会失了野性。”
黑鹰大哥肉不吃了，略一展翅，跳到她胳膊上，顾萤再一扬胳膊，黑鹰雄翅一展，一掠而出，向天空飞去。
叶成文自打自脸：“你看，这不认人的吗。”不认他而已。
无玉哈哈一笑，顾萤也跟着微微笑起来。
雨廊下，七心望了眼掠空而过的黑鹰，玄翼正从廊子另一头走过来，两人一幅互相不屑的神情。
黑鹰掠过一方小院，底下，一身紫衣的景云踩着簿雪过院，进了正堂。
就听鱼道师道：“张老教主啊，这教主你想不想当？”
张炎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闻香教现下被官兵追着四处打，我可不稀罕这烂摊子。”
自香山一役，全国上下，没人敢提闻香教半个字。
闻香教与阉党一战，掀起了一场反阉大战。期间，居然让无玉碰见了太玄庄的彭岚真，无玉这才知，当时沈云笈并未杀他，而是假死于他手，让彭岚真躲过一劫。
但在各州府打压下，短短三月，闻香教各地分坛，散的散分的分，有人自成一派，有人随了陕西一代民匪或入他门。
这也是鱼道师的决定，不成气候，不作无谓争斗，来去自由。
更何况，闻香教当初为的是能安天下的一朝君王，现在没了主心骨，鱼道师也没那做君王的心，现在甚至连做教主的心也没剩多少。
再者，鱼道师眼看无玉揣着愧对之心，放下去找沈云笈的心思，硬是担着大护法的职责，保教卫众，他也是看得十分不顺眼。
高世宁几人因鱼道师相助之情，誓要与闻香教共进退，连带着天隐几人，现下一同退在西北一处无人问津的落败分坛暂避，这处分坛还是当初李名胜嫌弃的那地。
鱼道师就等将教中事务尘埃落定，随后就叫大家就各奔东西。
景云进来，道：“教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鱼道师一点头，晚上设了桌小宴，将自己心思一说，大伙也都了然于心，在一起吃了顿最后的晚餐。
李尧闻之香山一事后，便来找了高世宁，也随着闻香教从南面至西北的跑了两个月。
翌日晨，高世宁与李尧拜别众人，背剑策马，踏着飞雪消失在晨阳天际里。
此后，江湖上渐有了“武当双侠”的名号，当然这是后话。
顾随同顾萤，要四处打听燕客的踪迹，暂先留在这处分坛，叶成文、七心、玄翼便也留了下来。百襄倒是道别了众人，孤身一人上了路，倒不知去往何方。
至于严修，香山一役后，鱼道师便让他去投了袁崇焕。以他的才能捍卫边关，能发挥大作用。
无玉看了看鱼道师，问：“你要去哪？”
鱼道师金丝折扇在她脑门上一敲：“怎么样，要跟哥哥走吗？”
无玉无奈摸了摸脑门，也没打回去，只问：“到底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