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非烟趴在爷爷的身上低声啜泣,岳不群缓缓走到她的身后,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
此时,斜阳西落,彩霞满天,竹林空幽,鸟鸣阵阵。落日余晖洒落在幽篁之间,碧绿与金黄交织,天地间一片柔和恬静。
岳不群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那一抹残阳,闭目长叹一声,随即伸出手轻抚着曲非烟的背部,说道:“孩子,别哭啦,今后你就把华山派当成自己的家吧。好了,让你爷爷还有刘师兄二人入土为安吧,此地清幽宁静,长眠于此也算合了二人的心意了。”
小丫头抬头看看岳不群,又低头看了看爷爷,紧紧地握了下拳头,随后一擦眼泪,一言不发地走到旁边的空地上,拿着两柄短剑独自挖起坑来。
岳不群看着倔强的小丫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她的旁边蹲下,和她一起挖了起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是在那自顾自地忙碌着。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一个简陋的墓穴挖好了。曲非烟起身走到爷爷身旁,呆呆的看着爷爷安详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帮自己爷爷和刘公公整理了下须发,然后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奋力的背起爷爷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滑落稚嫩的脸庞,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迈向那处归宿。
来到坑穴旁,她小心翼翼地把爷爷放到地上,接着跳进坑内,一点一点吃力的把爷爷抱下来,轻轻地扶着爷爷的头慢慢枕到地 上。然后跳出来,走到刘正风身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岳不群则只是肃然伫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到将两人都安置好后,她跪在一旁,擦了下眼泪,嘴角勉强露 出一抹笑容,说道:“爷爷,刘公公,你们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再跟人打打杀杀了。非非在这边也会好好地活着,会好好练功,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刘婆婆和箐儿她们,不会再让坏人欺负我们。对了,你们哪天要是高兴的话就来非非的梦里,给非非再演奏一曲,非非最喜欢听爷爷和刘公公的琴箫合奏了。”
说到这,小丫头咬紧了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将散落在一旁的七弦琴和洞箫拿了过来,然后将其放入二者怀中,继续说道:“我把爷爷的琴还有刘公公的箫都拿过来了,你们千万要记得,有了新乐曲一定要给非非听听,要不然非非就不理你们了。爷爷、刘公公,天黑了,我要给你们盖上被子了,这样你们就不会感到冷了,就可以在里面睡个好觉了。”说着,曲非烟开始一捧一捧地将沙土洒进墓坑中,一点一点地看着爷爷的脸被泥土覆盖。自始至终,她都尽量让自己的脸上充满笑容,唯有不断滑落的泪水诉说着心中的悲痛。
终于,泥土铺满了整个坑穴。曲非烟跪在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看了一眼岳不群,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走到楚桓的身边,弯下腰想要将他背到自己身上。
岳不群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背起楚桓,温和地说道:“跟我走吧。”说着就向前走去。小丫头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接着默默地跟了上去。
回到别院,此时在外面没找到线索的定逸和天门早已经返回,分别带着各自的弟子离开了,只剩下华山派弟子在这等待消息。
当他们看到师父背着二师兄回来时,都担忧地围了上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岳不群挥挥手,让弟子们各自回房休息,众人虽心中忧虑,但不敢违逆师父的意思,只好散开了。只有林平之和曲非烟跟在身后,没有离开。
岳不群将楚桓背到房中,开始帮他运功调息,此时宁中则和灵珊也闻讯赶来,但都不敢打扰。宁中则注意到了小丫头,心中好像猜到了什么,眉头有些紧蹙,却没多言,只是在一旁安慰着众人。
调息完毕后,岳不群缓缓收功。灵珊和平之见状齐步上前,同时开口道:“二师哥(师父)怎么样了?”岳不群摆摆手,说道:“桓儿无碍,睡一觉就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师妹、珊儿,咱们就不要在这打扰桓儿休息了,赶紧走吧。平之,你父母的事莫要担心,明日我再出去看看,你留在这好好照顾你师父。”说完,不顾灵珊的抗议,拉着她和宁中则离开了。
林平之点头应是,打了盆水帮楚桓擦了擦脸庞,然后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朝着曲非烟问道:“你不是那个曲洋的孙女吗,怎么会和我师父还有师祖他们在一块?我师父又是怎么受伤的?”
小丫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林平之看到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痕,心里明白了什么。他知道这种痛苦,于是压下心中对父母的担忧,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小妹妹,我小时候听镖局的老人说,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注视着人间的亲人。亲人过得幸福快乐,他们就会散发出闪耀的光芒,将自己的祝福伴随着星光挥洒在亲人的身上,和他们在梦中相会。若是见到亲人过得不开心,他们就会变得黯淡无光,承受着和亲人一样的悲伤和痛苦。所以,不要让这种伤痛随着你成长,我相信你爷爷也一定不希望你如此难过。”
“什么星星月亮的,我父母走的时候我爷爷就拿这说法来唬我,现在他也走了,又换成你来说这套说辞。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拿那一套哄小孩的说辞来哄我。我也是江湖中人,早已见惯了生死。没给爷爷他们报仇之前,我会好好活着的。”小丫头倔强地擦了下眼泪,将头扭到一边说道。
林平之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低声道:“我明白这种感觉,当初要不是遇到我师父,说不定我早就见不到我爹娘了。只是现在他们又被坏人抓走,不知道遭受什么样的折磨。我身为人子,却只能在这无助的祈祷,所以我和你一样,都十分难受。对了,你当时怎么知道我父母被抓走的?”
“我瞎说的,就是想给嵩山派的那几个大坏蛋找点麻烦。我不知道你父母是真的……对不住了啊。”小丫头扭过脑袋看了平之一眼,又低下了。
“没事,这又跟你没关系,只能怪我没有师父那样的武功,保护不了我爹娘。那你为啥跟着师祖回来?我听几位师叔说,师父平时最看重门派声威和正邪之别,他怎么会……把你领回来?”林平之在最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爷爷骗他说楚大哥已经答应收我为徒,所以他才把我领回来。我也不想来的,只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小丫头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林平之又安慰了几句,接着二人开始互诉着心事,并渐渐熟络了起来。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平之在讲一些自己在福州的趣事,时不时还穿插几个听来的笑话,小丫头则是默默地站在旁边,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林平之眼见小姑娘的嘴角开始略微上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却没有发现,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楚桓从眼角处滑落了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