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沐青玄声音落下。
他的面前出现一个须发皆白，毫无气息的老者。
看上去行将就木，但却是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程度。
这也是如今道家的第一高手。
已经到了合道境界的北冥子！
“多日不见，你的变化也不小。”
北冥子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他看了一眼那放着药液的青铜鼎。
而后皱眉道：“若你只是苦心钻研道门之法，为兄也不会出来，可你却弄出了这般可以改变天下格局的东西来。”
“改变天下格局？”沐青玄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
这筑基药液成本低廉，效果强大。
一旦流传出去，定然会惹得天下震动。
而这太乙山，估计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清静了。
北冥子似乎知道沐青玄想说什么。
颇有些语重心长道：“这太乙山，当年是秦王赐予我道家天宗的道场，若是此事被秦王知道，会如何？”
“这......”沐青玄却是没想这么多。
嬴政现如今刚刚即位没有多久，还是其人相父吕不韦执政。
但那吕不韦本质上是个待价而沽的商人。
嬴政后期更是会成长为一代霸烈君王。
倘若被他们知晓，道家却是支撑不住。
而一旦将这药方交出去，带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北冥子接着道：“纸包不住火，但若此方流传出去，却是有悖我道家的清静无为。”
道家无为，信奉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转的规律。
他们要做的。
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去理会，也不去插手这些东西。
若是因此而成了这大争之世的裁定者，他们便也不是“修道之人”了。
“师兄此言差矣。”沐青玄深吸口气，笑着开口。
“你有什么不同见解？”北冥子也想听听沐青玄是怎么想的。
沐青玄道：“如师兄所说，纸包不住火，既然我研究出这筑基药方，势必会流传出去。”
“但若因此，就要断绝我道家未来千年之路，却是有些得不偿失。”
“师祖曾言：‘道常无为而不为’，不能因为这东西能改变天下格局，就因噎废食令其消亡才是。”
“我等修道之人，理念虽是‘无为’，但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倘若万事万物都朝着坏的方向发展，师兄以为，我等应‘为’，还是‘无为’？”
这一番话。
却是让北冥子沉默了下来。
的确，道家理念是“无为”。
但这无为的意思，不是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做。
而是在事情良好的情况下，让其顺应发展。
北冥子叹了口气道：“为兄闭关多年，言语愚钝，说不过你。”
“但你可知，医家自上古时期便存在，想调配出一门筑基之药并非难事，可他们为何不曾推广？”
“因为一旦推广，带来的就是战火纷纷，民不聊生！”
“师兄又错了。”沐青玄再度开口，让北冥子一愣。
他接着道：“师兄所说，是医家理念，而非我道家理念。”
“自上古有三皇有巢氏、燧人氏、知生氏，五帝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再到夏、商、周，王朝更迭，又何尝没有战死之人，何尝没有民不聊生的百姓？”注1
“朝代更迭，乃是这天地的规则，不也正好顺应了我道家理念？”
“师兄言这一篇筑基药方能改变天下格局，我却不这么认为。”
他平淡道：“我辈隐世修行，看似超出世外，但实则还在这大世之中。”
“想要真正的如同道门先辈老子、庄周、列子那般逍遥物外，就要凌驾于天下之上。”
这番话，让北冥子心中一惊。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小师弟了。
该说他这是野心？
但这却并非野心。
他只是想要追求逍遥而已。
可若说不是野心，凌驾于天下之上又是何意？
沐青玄道：“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师祖西出函谷之时发生的事么？”
“自然记得。”北冥子沉吟道：“周室式微，诸侯并起，以下克上，战火频繁。”
“师祖见礼崩乐坏，道德衰败，失望至极，便乘青牛西出函谷，不知所踪。”
“而出关之前，应关令尹喜之求，留下五千言......”
说到此处，他忽然像是顿悟了什么。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沐青玄道：“师弟所说凌驾于天下之上，是如此含义？”
所谓凌驾天下之上，非是野心，而是一种境界。
倘若能达到昔日祖师那种层次，又有什么不可做？
便是七国君主，都要仰其鼻息！
与其相比起来，这筑基药液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不错。”沐青玄笑着点了点头：“至于师兄担心的这筑基药液，我并不打算就这般轻易的流传出去，而要将其变成我道门的独有之物。”
“你是打算？”北冥子再度皱起眉头。
“师兄先听我一言。”沐青玄道：“这些时日，山中的弟子将药材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需要时间去生长。”
“想要以此药液，让我道门底蕴得到提升，绝对无法像现在这般，而且传出去之后也对我道门不利。”
“所以我便想，派弟子去山下收购药材，而后将制作好的药材售出，以此来填补药材的不足，又不至于让我道家伤筋动骨。”
“反而能够因此积攒出一笔足以让道门壮大的资金。”
“你这想法未免有些太过于......”北冥子眉头皱的更深。
道家能够在这乱世当中享受清静。
自然是有着其在尘世间的安排。
可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一位，也是地位最低的。
沐青玄却轻笑道：“而今的大秦相国吕不韦，曾经不也是一位待价而沽的商人么？”
“此事既然我已经对师兄说了，自然是已经有了计划。”
“而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却是前几日在经阁当中，忽然想到的一句话。”
他看着北冥子，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这句话。
就像是钟鼓一般，响彻在了北冥子脑海当中。
良久。
他才看着沐青玄，缓缓道：
“你自小便与别的孩子不同，而今不过五岁便已经有了如此成熟的心性。”
“儒家孔圣曾言：‘生而知之者，上也’，你能生而知之，是我道家之福。”
“若你心中有所想法，便大胆去做，遇到阻碍，自有我出手帮你解决。”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
周遭那好像冻结起来的虚空又开始流动起来。
鸟雀飞行，溪流潺潺。
沐青玄心情大好。
说服了北冥子，他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自己要求长生，也自然要有着自己的道统。
而道家对他不错，他自然也会回馈道家。
“师父方才来过了？”赤松子的声音响起。
“嗯。”沐青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就等医家之人前来，让他将这筑基之药再度改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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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三皇有巢氏、燧人氏、知生氏，出自《庄子》。
五帝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出自《吕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