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量弯腰拾起脚边的柴火,投入身前的窑坑当中。
柴是湿柴,不算好烧。
刚落了一场秋雨的汴梁城中,湿气弥漫,就算柴火用稻草席子遮盖的很好,但浓重的雨气还是让柴火湿了半截,落在旺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冒起的黑烟冒着泡的往上赶,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楚量眨了眨眼。
他有些怔怔的望着不断窜起的火苗,心中有着刹那的恍惚。
穿越已经两天多,足够他理清了当下的处境。
昔日生活在灯红酒绿现代都市的商场大佬,在敲钟上市后意外的醉酒放纵,被一辆横冲直撞的货车给撞了个人仰马翻,当场宣布抢救无效,彻底歇菜。
而当陈楚量睁眼醒来,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才惊愣的发现自己已经穿越到了千年之前的古代。
“大宋?”
陈楚量抿了抿嘴,将身边的湿柴一股脑的推进火坑中,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强健的体魄,是在风雨中撒泼也不会生病的身子骨,而前几日才受了一场大伤,这才几日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毫无疑问的是,
这是一具年轻的身体。
约么二十来岁的年纪,生龙活虎。
因为身份的缘故,身子骨熬打的颇为健壮,超过一米八的身高,更是远远高于当下大宋男子的平均水平。
棍夫,
就是陈楚量当下的身份。
游走于汴梁城中街头小巷,终日里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平日靠着替人出力气挣些个卖命钱。
今日隔在东头帮人当打手,明日在西头帮人要债催租,赚了点银子,就巴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豪饮酒楼,夜宿勾栏,然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号称什么绿林豪雄。
说白点,就是市井无赖的泼皮。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
就是当下显然是北宋时期,如今高坐在皇帝宝座上的帝王,不是后来靖康耻的宋钦宗,而是颇有些仁爱之名的赵祯。
陈楚量不是历史专业,不太了解北宋时期的史实。
但说到底,陈楚量也清楚。
以仁字为庙号的宋仁宗,一辈子虽然在政绩上并无什么太突出的地方,所谓的仁宗之治虽然名留青史,但其实真正谈到什么文治武功也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平庸,不好大喜功。
优点是胜在世道安稳,已经算是极为利好的开局了。
摇了摇头,
陈楚量没有多想,而是探头去瞧窑坑里的情况。而这时候,对面那头的坑道中猛然抬起一个黝黑黝黑的脑袋来。
柴火的黑烟滚滚,显然对方是被熏的不轻。
“二郎,你说烧这火作甚,真能挣钱?”
“哥儿可是推了南城崔家的大活计,光去给人家站岗,狐假虎威的当打手,就有二十个钱,若是真动了手,那就是整整五十个钱。”
汉子有些不满的拎着管子,腮帮子鼓鼓的,似乎为了烧火而错过这么一场轻而易举就能挣钱的活计牢骚不少。
狐假虎威,充当门面就有二十个大钱,这不少了。
寻常人家一个月的月例也才如此,而这已经足够宋仁宗治下的老百姓买上十几斤粗粮,过活十数日。
而动手的价码还要另算。
若是对方那些泼皮不开眼,当真动了手,那可是有整整五十个钱,足够在勾栏听曲,痛痛快快两三晚了。
“烂泥扶不上墙,你要真稀罕那几个大钱儿,现在就走,说不定还能赶上喝口汤。要是不走,就把腮帮子鼓起来,把火吹的更旺一些。”
“不然的话,你这就走人,某……也不怪你。”
陈楚量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骂了一句。
懒驴上磨屎尿多,说的就是身前这个汉子。
对方姓陈,叫陈大虎。
论关系,他和陈楚量算是本家,但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陈大虎也是棍夫,和陈楚量不一样,他是苦籍。就是之前从外地逃难来汴梁的流民,官府为了方便管理,苦籍便应运而生。
“别,别,二郎莫要置气,某,就是说说。”
陈大虎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
“说说也不成。”
陈楚量瞪了瞪眼,摇头道。“当棍夫,招摇过市,不是长久之计,说到底,贱役就是贱役,按理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取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
“这人呐,总归还是要过太平日子,刀口舔血,哪里能流连勾栏青楼?”
太平日子?
啥叫太平日子?
陈大虎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盯着陈二郎半天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只是心里头却琢磨着也不知道是谁前几日还在勾栏里左拥右抱撂下豪言壮语。
陈大虎觉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更对自己的脾气。
但他却不敢反驳。
数日前陈二郎闯下了大祸,一顿板子打下来去了半条命,没成想,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换以前,陈大虎还敢多犟两句嘴,但现在瞧着陈楚量的脸,冷冰冰的,呲牙瞪眼间威势十足,跟那些大人物差不多。
扁了扁嘴。
陈大虎伸手挠了挠脑袋。
这才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重新趴在地上继续吹起风来。
只是瞧见那满脸肉疼的表情,大抵是心里还在肉疼崔家下发的二十个大钱。
对此,陈楚量也见怪不怪了。
没理会陈大虎的牢骚,陈楚量紧盯着窑坑里的情况。
对他来说。
能否在大宋一炮而响,自此后锦衣玉食,这窑坑中的东西至关重要。
不过陈楚量也清楚。
他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
因为就算是加入了石灰作为催化剂,但玻璃的熔点高达是1500°,一般来说,常规的柴火很难达到这种温度,所以才需要无时无刻的往里灌注氧气,来保证温度。
陈大虎虽然牢骚不断,但胜在知根知底。
再加上棍夫出身的陈大虎又肯出一把死力气,陈楚量才打算带着他一起干,虽然成功的把握并不大,但陈楚量觉得自己也应该尝试一番。
毕竟,
棍夫的地位很低,身份更尴尬,算是贱役。
而贱役,则意味着不值钱。
当下,士农工商,阶层分明,有功名在身的人,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而领头的士,哪怕仅仅是最低等的秀才,那也是见了官老爷爷都不必跪地磕头的。
而往后的农,工,商,则依次排列。
至于贱役。
那是不入这四等的最低等,跟居无定所的流民也差不多。
陈楚量不觉得自己有考取秀才的能力。
但贱役……
他摇摇头,才没打算穿越到了大宋就这么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至少……
陈楚量觉得,
起码要保证衣食无忧,吃饱了才有其他的心思去思考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