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的忙碌一直持续到第一场大雪下起,村里人在准备冬猎。
全村上下都将心思放在这上头,已是学校校长的五大爷大手一挥,给老师和孩子们一同放假。
周胜利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往周楠这边跑。
“姐,姐,你快出来啊。”
正在暖和的炕上和叶桐桐包饺子的周楠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喊声,吓得手都抖动了一下。
“姐,你快看看,晓婵手上的冻疮。”
周楠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周胜利扯着小姑娘的手递了上来。
一双满是红疙瘩的手上好几处皲裂的地方。
“冻疮膏不管用?”
周楠要去握何晓婵的手,被小姑娘躲开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无措的盯着周楠。
何晓婵是何大爷的孙女,学校成立后,二大爷去教委挑老师,一听说要来这样的山沟沟里,无人愿意来。
折腾了半天,就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寡言老头。
周胜利却给二大爷和五大爷推荐何大爷。
两个气鼓鼓的老头儿,才想起来何大爷是谁。
留过洋的人教一帮子刚识字的娃娃们,不要太容易。
何大爷也算果决,将家产一清,带着孙女就来了。
还帮着周家庄带来了他另外两个同学。
这下,周家庄的师资力量迅速攀升。
当年留过洋的那批人,哪有简单的呢。
语文,数学,外语,生物,物理,音乐,体育,美术。
几个老头子将自己会的全部都安排上了。
二大爷在村里搞了一场考核,村里退伍的老兵,有学问的闺女小伙儿,小媳妇儿都能考试。
选了六七个出来,进入学校跟着老爷子学习教课。
秋药卖得好,族里钱财丰厚,给老师们的待遇也算好。
所以积极性都特别高。
“那个安宁也参加选拔了,她的笔试成绩特别好,但五大爷给她刷下去了。”
桂花嫂子才从北平的军区大院回来,就带着东西来找周楠。
周楠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睛睁大,满是艳羡。
两人坐在一起,给她肚子里的小孩儿做衣服,顺便八卦。
“那她岂不是要闹腾?”
桂花嫂子撇嘴,“她闹腾什么,五大爷直说了一句,蛇蝎妇人,怎可教育稚童。”
周楠知道五大爷是厌恶她当初用手段陷害徐玉英和狗蛋的事儿。
这样的人品确实不能为人师表。
“她还想闹腾,七大爷直接发了好大火,告诉她如果再闹腾,就直接送她回娘家去。她才害怕了。”
周楠不解,“回娘家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家人不都放出来了?”
桂花嫂子咬断线头,“放出来是放出来了,十几口人住在一间破屋子里,三条胡同口的卫生和厕所都归他们家。”
周楠愕然,十几个人住一间屋子,那不得鸡飞狗跳。
“你还记得当初带她来逼亲的安家姑姑吗?”桂花嫂子低声道。
周楠自然是记得的,那女人瞧着就是恶毒市侩的。
“她带着三个孩子来投奔安宁了,把七大爷家搅得鸡犬不宁,他姑姑还勾搭。。。”
“七大爷”三个字桂花嫂子声音压极低,惊愕的周楠戳到了自己的手指头。
这是什么剧情?
看着周楠小脸上愕然,桂花嫂子笑得开怀,突然哎呦一声。
周楠见她捂住肚子皱眉,立马忘记了刚才劲爆的消息,紧张道:
“怎么了,我来给你号脉?”
桂花嫂子脸上都是慈爱,啐道:“这样调皮,怕不又是个小子。”
周楠用手摸她肚子,并没有发现异样,准备收手的时候,感觉有东西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啊,他在动。”周楠惊喜得声音都变了。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听见她说话一样,又踢了两下。
喜得周楠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你走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我一直以为是你工坊的伙食好,吃胖了。结果还是这次在大院晕倒送医院才知道已经五个多月了。”
桂花嫂子说得十分轻松。
两人稀罕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宝宝,就又说回七大爷的事儿了。
“七大爷气得和个大青蛙一样,哭着鼻子去找五大爷做主。”
周楠一想当时情形就觉得好笑。
“最后还是二大爷做主将她们赶出了村子,好在安宁也烦他们烦得不行。你不知,她姑姑带来三个孩子全部小姐少爷做派,吃喝都和安宁儿子抢,安宁是什么人,能用自己肚里孩子上位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周楠总觉安宁那个市侩的姑姑勾搭七大爷的事儿,很有蹊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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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将手里的冻疮膏交给周胜利,“放在你这里,你每天盯着她早晚涂抹。”
周胜利不懂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但他一向听自己姐姐的话。
看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冬猎,牵手跑远的背影。
这场雪下得不大,但也将整个大山都覆盖成了白色,寒冷显而易见。
“什么事儿能让小周同志全是叹息。”
朱博文眉眼带笑的出现,身后还跟着庞大的商队。
两人一组,或抬或挑,各种箱子和东西摆满了整个院子。
“朱同志,这刚下完雪,走山路危险。”
朱博文戴着貂皮的帽子,搓着双手,哈出白气来。
“还行我雇了山人,专门在前面扫雪开路。”
周楠愕然,这也太大成本了。
叶桐桐出去叫了人过来,按着老规矩给挑山的工人们做了驱寒的胡辣汤,每人碗里得两个水饺。
有经验的挑工招呼新的挑工吃完再盛。
周楠目光落在蹲在屋檐下的一人身上,她记性一向很好,不会认错人的。
那人正认真又虔诚的喝胡辣汤,碗里饺子怎么也舍不得吃,似乎想要放在兜里带走一般。
是胡蓉。
去年冬猎的时候,胡家庄的人抢夺周家庄的猎物,一行人被扣押了。
是胡蓉带着村里的妇女跪在周家庄门口,想要用妇女儿童博得周家庄人的怜悯,从而放过胡家庄人。
那时候她满脸坚毅,背脊笔直。
此刻她满面风霜,比那日苍老了不止十岁,唯一不变的是眼中不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