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头也站了出来,用自己的后背护着钱木木,又顺便将许闻利也给拽过来,迟暮且柔和的嗓音,淡淡的道:“许刘氏你想开些,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说罢,他踹了脚许闻利。
许闻利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道:“你别闹了,大家伙都在呢,再说下午还要忙水渠的事儿。赶紧把老四埋了,入土为安。”
许闻利不张口还好,一张口像是瞬间点燃了手雷大的炮仗。
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从堂屋里传到院外。
刘小花尖锐的手指,指着许闻利的鼻子,撕心裂肺的怒吼:“挖水渠挖水渠,在你的心里,你根本就没在意过小落,你只在乎老二。还有你!——”
话音刚落,她骤然换了个矛头。
“钱木木,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你以为你做那些龌龊事儿老天真的不会知道吗?!你等着瞧吧,你迟早会遭报应的,你故意不给我儿子治病,害死我儿子,又勾引我丈夫,这笔账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疯了。
许刘氏疯了。
许老太太眉头从刚才就没松开过,握住那根手指头,搂着刘小花的后背,“老二媳妇,你冷静点,这日后的日子还长,你就是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想想老二那孩子,他那媳妇儿还没接进门来呢,你一定要想开点啊。”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游说着劝:
“是啊是啊,许家婶子,你可一定不能垮下去啊,这个家可还得靠你两口子呢。”
“逝者为大,入土为安。许刘氏,让许落那孩子体体面面的去吧,你放过自己,也放过许落。”
“你千万别做傻事儿,这辈子还长着,有啥坎儿过不去的,咱们看开点,看开点昂。”
“......”
全百川护着钱木木,穿过人群走到院坝里。
“师父,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瞧着那许婶子是真疯了,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对里正口出狂言,对您也没啥好话儿,还乱喷沫子,真是讨人厌。”
钱木木抿唇,浅淡一笑。
“我倒是挺能理解的,要是我家几个孩子谁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还没当父母,你当了父母就明白了。”
她以前也不能理解,人死后就算再怎么痛苦,也始终是死而不能复生,与其一直难过,还不如让逝者入土为安。
但自从和那几个小家伙打成一片,越发亲近过后,她多少有些能理解当父母的心情了。
那种感觉,就好比把孩子当成自己的至宝,小心呵护,生怕出了丁点差池。
可心里又明白小苗儿必须历练才能成长,只能咬着牙放手,让他门一点一点的去摸索人生的道路。
可眼下七岁的孩子,人生道路都还没开启就这么没了,刘小花有多难受,只有身为母亲的最清楚。
全百川的神情有些怪异,有些惊讶,又疑惑,错愕,完全摸不清门道。
钱木木没好气,“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有。”全百川摸了摸鼻头,略微羞涩的道,“之前听说过您的‘丰功伟绩’,以为您是个跟里正那样铁腕刚硬的人,没想到您还挺有慈悲心肠的。”
钱木木嘴角扯了下。
“搞什么?把我说得跟黑面罗刹似的。我以前动手打人,那都是别人欺负我家孩子,或是欺负到我头上,我才动手的好吧。”
全百川也不反驳,只连连点头:“您说得是。”
里面传来一瞬的熙攘声,堂屋中的人群分开,许闻利与许闻和,两人抬着竹席走出来。
钱木木急忙拉着全百川,退让到一旁去。
竹席被抬出门,村长一路在后面撒着纸钱,嘴里重复的嚷着:“孩子,孩子,这是归家的路,头七回魂时你可千万要记得。孩子,孩子,这是归家的路......”
许老太太走到钱木木身旁,挽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小声的道:“许刘氏哭昏过去了,趁着这会儿赶紧埋了。小落那孩子是个可怜人,待会儿你和我去烧点纸钱,顺便再上柱香。”
一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幕,许老太太的心境很平和,虽然也伤心,但并未大悲大痛。
钱木木点了下头。
“好。”
去埋葬地点的只有自家亲属,关系好的那些人走出门后就没再跟着去。
许闻利的两个闺女,走在后头哭得泣不成声。
钱木木扫了眼周围,扭头和许老太太咬耳朵:“许段那人呢,怎么不见踪影?”
许老太太摆了摆手,“别提了,那小子因着许刘氏这些年一直偏心小落,心里头对小落那孩子怨气大着呢,天天盼着小落一睡就再也睁不开眼,这得了愿,他咋可能来?”
钱木木沉默了下。
“您对老二家还挺了解的。”
许老太太深深叹气,眉眼低垂,有些失魂落魄:“小落和小段都是可怜的,老二和许刘氏端不平一碗水,让两亲兄弟形同仇人般,我这个当奶奶的瞧着心痛的很,却也不晓得该做些什么好......”
钱木木缄默着,不知该如何接茬。
只托着小老太太的胳膊,稳步往前走。
一行人走到小小的坑前,竹席被放下去,许闻利与许闻和拿着锄头,往里头刨土。
不一会儿。
那竹席就被掩埋在了下头,堆起个小坟包。
里正递过来一块木牌,上面的字迹是他亲手所写。许闻利接过,用锄头拍着插进去。
钱木木左右张望了眼,这里是许闻利家的地,年幼的许落能埋在这里,还能有高耸坟包和立个木牌,都是里正和村长还有村中老祖宗额外优待。
刚刚安葬好,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
刘小花满脸泪痕,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摔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又踉跄着爬起来扑在坟堆上,双手想要去刨坟。
眼疾手快,许闻利给人拉开。
许闻和也上前去帮忙。
里正有些头疼,与村长告知了声便走了。
村长的温声安慰,全都打了水漂,他也没辙的跟许老头说了声,背着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