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哪呢?” 老太太眼观六路,怎么也看不到自己那600平米的小屋。
“你想在哪住?!我给你垫个首付?” 勤洛耳听八方,却收不到任何声波回荡。这地儿比败坏的人心还荒凉,撒泡尿都呲不到个墙。
“你这不帮倒忙呢吗?” 老太太说勤洛是路痴,刚才明明该往左拐,手却偏偏往右支。
“玟,你给评评理!” 勤洛自知理亏,想拿诗玟当炮灰。
“一看奶奶您就不总参加派对。战术上这叫迂回,先故意制造一场误会,再根据目标反馈以进为退......” 诗玟说这根本算不上遭罪,“和这小子做外汇,您不掉泪算他赔。”
“这车坐得真乏味,” 老太太垂头丧气,“千刀儿还在家等我亲亲捶背......” 她焦躁不安。
“晚年的生活就是好~拌嘴、养生,节目多,事儿还少。” 勤洛边说边改辙易途,开到另一条路。
诗玟眼睛半睁半闭,在酝酿一个喷嚏。那边公司她惦记,这边还想帮勤洛出口恶气,但好运似乎总是领先他们半米。少休息,乱大姨,杂七杂八的遭遇都摞到了一起,直接拉低了她的免疫力,让久违的鼻炎也焕发了生机。
“快到家了!” 老太太欢天喜地,形象毁年纪,“看到那个庄园没?”
勤洛、诗玟循指放眼望去,我的天,确实是个豪庄园,真的不差钱。别墅群远看着都富丽又堂皇,华贵的像媚娘。灯火通明,简直是个不夜城!
“那一带都是你家的?” 勤洛感慨道,这是供得哪座庙!
“什么你的我的,咱家的~” 老太太眉开眼笑,“如果我妹妹能看上你的话。”
“别闹,您都多大啦?快两个50了。”
“她外孙女可正值当打之年呀!” 一涉及谈婚论嫁,老太太是刨根问底往祖坟上扒,友谊的小船瞬间爆炸,天女散花,“户口能往哪迁?你在何处上班?多少存款几套房?让我再好好端详端详。”
“你那吞金兽长啥样啊?” 勤洛的语气懒洋洋。
“漂漂亮亮,活色生香。”
香不过水饺,“我胃口不好......” 勤洛心高气傲,话却不敢说得太飘,因诗玟在笑里藏刀。“工作卑微起大早,得罪领导就被炒,一日三餐吃的是药,父母见了掉头就跑。” 他开启自嘲。
“胃不好还啃老......” 老太太看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诚话,味同嚼蜡,便识趣作罢。
“心里啥想法?” 诗玟侧过身来看着他,“是不是在沙漠里见到了玫瑰花?” 她的眼睛眨呀眨。
“带刺儿的东西可不能要,扎哪哪起泡。” 车的迈速表陡然跳得飞快,一脚油门出卖了他的迫不及待......
车在沥青路上又驰骋了十来分钟,他们终于到达庄园大门前。老太太示意勤洛只需落下车窗,告诉保安“万寡奶奶云游归来”,他们就会乖乖地把门打开。勤洛照做,果然没错。
开车进院,勤洛发现里面林林总总的别墅像是在摆一个罕见的图腾。他在岔路口踩停了车,回头问老太太该往哪泊,紧接着差点昏过去。他立刻熄了火,手开始哆嗦。
“人呢?!” 他瞪大眼睛问诗玟。
“骂谁呢你!” 诗玟喜提腰刀40米,但很快发觉并非在说自己。“那么大个人你......” 说着她回眸一笑,心脏直接停跳,双脚发凉,眼球上扬。后座空空如也!哪去了我的老Baby!
正当二人惊讶之际,迎面走来一个管家。这人看着四十多岁,头发浓密,一身西装革履,脚步轻健。他示意二人下车,接受问询。“几位深夜到访?来此做甚?”
“本来是三位......现在是俩了。” 勤洛头脑很乱,因为老太太消失得毫无破绽。
“敢问第三者,身在何处呢?”
“同问。看着有人从我车上下去没?” 他心神不宁起来,“本来后座还有个老太太,说她孙子是这里的主人。”
“同问谁呢?” 管家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俩神经病。”
“你说啥?!” 勤洛似没听清,头一歪,拳一攥,一股邪火心里窜。
“你站那别动,容我编一通。” 管家一看此人年轻气盛,便耐着性子,避其锋芒,以柔克刚。“据我所知......老夫人今天并未离开过庄园,没有任何出行记录。我好奇的是,你们是如何顺利通过保安部的严格盘查的。”
勤洛把老太太跟自己说的口令,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管家。
管家内网一查,确实是老夫人今晚的快捷指令。他犹豫不决,这事多少沾点玄学。
勤洛、诗玟翻遍车的每个角落,仍旧一无所获。二人吓得头皮发麻,直薅头发。
管家被二人怪异的举动所共振,头痒起来。他像干洗般乱挠,用力过猛把假发拽了下来。“别瞅了,献丑了。” 说着又急忙把它扣回头上,用力拍了拍,也没注意前后方正反向。
勤洛、诗玟忍俊不禁。
管家解读二人模样,觉得自己出尽洋相,心里一阵不爽,“你俩老实待这,我去核查情况!” 他叫四个保安来“看顾”,嘱咐不可马虎,然后转身往里奔,脑后背个大中分。
勤洛和诗玟看走动不得,便悻悻上车,一腔热血冷如蛇,倒背苏幕遮。本来他眯缝着眼睛,准备小憩,但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放屁带出痢疾,何不调一下行车记录仪!他打开手机APP,读取记录翻看。诗玟也凑过脸,期望干货满满。
勤洛把时间帧定位在老太太表针所驻留的那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画面显示,从那时开始直至庄园门外,全程都没有任何第三人存在,没有老太太,也没什么拐。没有车盖被敲打、踩蹦的声音,但画面却在如实抖动。接着视频拍到勤洛来到车盖上,对着空气理论,手舞足蹈。后来诗玟也出现在画面中,和勤洛一左一右作搀扶状往车上走,消失在屏幕中......后来二人记忆中的三人对话,仪器也只收录了勤洛和诗玟的,连老太太的一个语气助词都没刮到......二人彻底凌乱,这不都得住院!金莲怒嫁秦桧,剧情明显不对!
诗玟显然是要崩了,她把心爱的口红折成四段,三长一短扔着玩,最后把座椅往后一放,掩面做躺平状。勤洛左脑发达,理性尚在挣扎,个中缘由别无他法,全靠天浩啦~“天浩,浩啊,浩子!” 他闭眼在心里一遍遍默默召唤,嘴里不停叨念,脑海里却没有得到丁点儿的碎语闲言。二人投入地纠结问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方寸世界里。以至于,管家、保安和庄园的主人都在车外盯着他们看,他们都没发现。
“你们看!” 管家指着车上行为古怪的两人又对庄主说:“我就说他俩精神不好吧。”
此话一出,有如长舌妇半夜偷猪,隔天嫁祸给了屠夫,把勤洛和诗玟刺激得像水土不服,再听就得吐。
勤洛一跃下了车,却被诗玟抢先一步来到管家面前,要挠他脸。她心里的疑团正在掌勺勾芡,怕是要凝成血栓,不稀释排解咋个过好年。
管家能力嘎嘣脆,眼看着形势不对,立刻跑到庄主轮椅后面装狡兔,趴在他耳朵上添油加醋,“看看,这情绪是何其不稳定也!像我媳妇娘家且。”
庄主右手一抬,令管家打住,“我说你这惹是生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爸都进步了,你怎么还冥顽不灵呢?”
“进步啥呀,这不还搁这卧着呢嘛~” 管家说着来回推了推手中的“摇摇椅”。
庄主心发慌,“马屁拍得响当当,但别忘了你还有年迈的爹娘,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上墙。”
管家臊得脸颊发烫,他正了正假发,像整理帽檐,余光扫了一眼勤洛、诗玟,继续汇报道:“但有一事确实很怪。虽说他俩并未见过老夫人,但却知晓她今晚的口令,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相像。”
“嗯......” 庄主踟蹰片刻,对勤洛说:“管家说你学得十分像,那就是说你已经学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喜欢凑整。老话常讲,文无第一,百花齐放。但你会着点说学逗唱,就敢跑到我这舞台上来浪?稿子编得像断档,一股傻气往外淌。” 说完他看向诗玟,“他愚你也蠢?我看你倒有几分姿色,要不要教教我什么是及时行乐?”
“哦......我明白了!” 勤洛高傲地低头看着庄主,“你这条腿啊,是因为嘴贱没的。是不是爱嚼舌根子把自己啃了?骨头分给下人抿了?”
“揭我短是吧?等下别喘。保安!拿下!” 庄主气得单腿一蹬,风云叱咤。“哎?哎?抓他!按我干啥?!” 他肺要气炸。
四个保安呜呜渣渣,又去和勤洛互相撕巴。
诗玟瞅准时机,眼疾手快,拽下管家头发扔出十米开外,趁管家捂着光头去追寻自信之时,又度势来到轮椅后方,扯住庄主头发往上薅,薅到他的屁股跟轮椅若即若离,“让他们停下!”
诗玟对着庄主厉声呵斥,那震耳欲聋的叫吼跟他驯养的猎獒如出一辙,把他吓得直打哆嗦。
“住手,你们快住手!” 庄主连连摆手,狰狞的容貌像指猴。
“你那粘不住的头发,还捡它干啥!你们四个废物连一个人都打不过,还杵那干啥!” 他训斥完手下,心情并未解压,“你俩没事来我家干啥?!” 他说勤洛、诗玟胜之不武,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我的猎獒呢?快牵过来啊!” 说完他头仰得像雪橇,免得发际线再创新高。
“痴心不改,想玩狠活,是也不是?” 诗玟看庄主并没有歇菜的意思,便又多顺了一把他那干枯分叉的头发。
“不是不是!你误会啦!” 庄主疼得龇牙咧嘴,“我就是想我的爱犬了,感觉今晚已经没得选了,是不是二位已经知道我是大款了,三寸薄命怕是要托管了。” 他说这都不是事,谁能递他几张纸。
空气开始变馊了,诗玟见状差点抽了,像是摸进臭水沟了,二话不说就撒手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很尴尬,谁也没想到庄主中途开挂,在场的每一位都骑虎难下,大伙都在盘算着怎么能给对方些面子,自己又不掉价。
此时又一名管家带着七八个保姆和两个保安从远处疾跑而来,个个气喘吁吁地围绕在庄主周围。
“不好了,庄主,出事了!” 这个一头干练的短发、手指修长的管家弯下腰说。
“用你废话?” 庄主胡子拉碴的脸上堆满不悦:“我们都是当事人!”
“不是,我没说这事儿。” 短发管家纵然有些心急,但还是得看金主脸皮。
“我说你......” 庄主徐徐抬起头,“怎么跟你侄子一个样,说话办事磨磨唧唧的!” 然后他压低声线,像是初次去超市帮不便的女友买护垫,“除了这俩没外人,他俩脑子不好使。” 说完又嗓音洪亮:“但说无妨......” 他的威风还没耍完,就被下属的关怀打中十环。
保姆们争先恐后地帮他整理个人形象,七嘴八舌地称赞他的大变样。场面一度比刚才更混乱,像是促销抢鸡蛋。
“乱哄哄,一窝蜂,成何体统!” 庄主顺着人群夹缝探出手,交代站在前面打瞌睡的短发管家,“去帮你侄子把假发扣好,让他过来见我!”
短发管家听罢立刻去传话,“在哪买的假发,不支持七天无理由吗?不行赶紧退了吧!盖在头上软塌塌的。”
“叔啊,这假发......好像是假的。”
“净放没屁的味,快点的吧!” 短发管家催着他。
“敬爱的老叔啊,” 秃头管家一脸幽怨,“这链接可是当初你分享给我的,还说让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去验光吧,看看有没有青光。”
“你也在我面前装?!信不信我扇你膀胱,让你脸上无光。” 短发管家气得心慌,“赶紧随我过去,真是越乱越忙!”
“我爸呢?” 秃头管家有点道行,遇到威胁先提家长。
“鬼知道他在哪,一下午都不见个人影,怕是又去鬼混了。你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短发管家边说边拉着侄子来到庄主面前。
庄主吩咐秃头管家去把他父亲,也就是这个庄园现存的、最资深的老管家找来,只需办妥这一件,就说有要事相谈。又吩咐短发管家去奶奶住处,把老人家接过来。接着会意六个保安,把勤洛和诗玟“请”到会客厅。
“你们谁能好好推我一程?” 庄主看着这七个保姆,眼神有些忐忑。
“我!我!我!我!......” 个个长相端庄大方、珠圆玉润的女人们又扭作一团。
“我的妈呀!” 庄主都想站起来独步武林、离家出走了,“这儿我算是待够了!!够够的了!!!”
勤洛听闻这歇斯底里的呐喊,挣脱两个架扶他的保安,几个箭步晃到庄主面前。众人措手不及这迟来的爱,庄主一声“哎嗨”,脸铁青色等烟雨,灯牌不敢往上举。
勤洛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窃窃私语:“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离我远点!有话说,有屁憋着。我这不是华容道分道,容不得半点尾气超标。” 庄主挺直了腰。
勤洛看他铁骨铮铮的样子,后悔要对他降旨,但话已到嘴边,不吐不快,“你......” 他看着庄主眼睛,“你胸贴掉了。” 说着,从地上拾起一个不太起眼的东西,扔在庄主手里。
庄主拿起来,逆着灯光正反两面打量半天,见上面刻着一个“宽”。他高高举在保姆面前,“谁的?”
“啊~~” 保姆们匆忙捂着脸,尖叫着作鸟兽散。
宽庄主难堪地看着勤洛:“你瞅瞅,肠断白蘋洲。还说什么天长地久,这点担当都没有。”
“下次别再这么丢了,我都替你羞羞了。” 勤洛拍拍庄主肩膀,手往他衣袖上蹭了蹭,“自食其力吧,没人推你了。那哥几个还在等着我呢。” 他往不远处指了指,说完扬长而去。
庄主摇摇头:“啥叫人情冷暖?亲妹妹连哥都不管!” 他左手一拍轮椅扶手,前面立刻升起两排按钮。他一顿操作猛如虎,瞬间超越前面的队伍,先行溜进了别墅。
等众人进去,庄主已气定神闲,像时隔多年再相见。“嚯!好家伙~” 勤洛一声感叹。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珍宝满堂,都不屑什袭珍藏,琳琅触目,让人乐不思蜀。五个巨型水晶吊灯,时不时发出特定频率的蜂鸣声。他和诗玟被分别按坐在两侧,中间隔着一条金丝楠木的银河。
“想我了吗?打令(Darling)。” 勤洛一口土味,隔着雕龙刻凤的长桌问诗玟,拘谨地做了个飞吻。
“哼,死鬼......” 诗玟娇羞地低头用指甲抠着桌边,默读着上面的“江南可采莲”。
“真晦气!” 众人齐声唾弃:“你俩有病吧?!”
年轻的庄主冷笑一声,双手一摊,示意大家把心态放宽。“不知二位病患深夜到访寒舍,是我祖上缺了什么大德。啥事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强龙非压地头蛇。”
勤洛往椅背上一靠,说得还是老一套:“你奶指引我们来这的。”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说的实话是实话。还说要给我介绍佳丽呢,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呢?他嘴撅得能犁地。
“一派胡言!” 庄主愤怒地拍向桌子,众人身子一抖,敛容屏气。“我奶奶出没出去,我会不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岂能容你瞎吵吵!你见过我奶,那你说说她的风采。”
勤洛沉默半晌,挤出四个字来:“音容宛在......”
“放肆!” 庄主勃然大怒,整个客厅乱成一锅皮蛋瘦肉粥,吵骂丰富又粘稠。
喧哗间,短发管家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像东窗事发挂了彩:“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我咋这么烦你呢!” 庄主眼皮摇摇欲坠,从哪个视角看都心力憔悴,“你一出现就没好事儿,张嘴就是丧词儿,咋教都白搭,你的职业素养到底是啥?” 他宣泄着,“不是让你去请我奶吗?”
“没找到......老夫人......” 短发管家气喘吁吁,“我通知保安室,让他们四处寻找,翻花打草,留一个人把监控调。刚才接到电话,保安慌报井盖丢了,且那片区域的监控在事发前都莫名断网断电,之前的存储数据也遭删!”
“谎报的事你说它干啥?”
“喝汪——慌。” 短发管家手挥得像教鞭。
“哪个井盖又丢了?” 庄主目不转睛地沏着茶。
“就那个、那个......上个月洪老板托人送来的黄金井盖。”
“啥?” 庄主失手把热水倒在了自己腿上,“啊!还不快报警!给安保公司也打个电话,让那边给个说法。”
“庄主!庄主......” 秃头管家也跌跌撞撞冲进来,满头大汗像难产。
“出去!” 庄主心烦意乱,人还没进屋我就开始倒霉!“我不想看你,让老管家过来。”
“没找着我爸。” 秃头管家大步劈叉,交闪擅自来到他跟前递话。
庄主本能地抬手护住头发:“那你来干啥?”
“找着老夫人啦!” 秃头管家大声宣告,像破解了特务的门牌号。
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勤洛和诗玟反倒惊讶,这老太太会在哪疙瘩。
庄主也没了牵挂,“后浪推前浪,你比你叔强。我奶在哪呢?” 他端起一杯白茶放到嘴边,闭上眼睛轻嗅起来。
“掉井里了。” 秃头管家简断截说。
短短四字如万箭,穿得庄主心发寒。他吓得小眼一睁,茶杯一扔,右腿一蹬,摔下轮椅扣在地上直哼哼。
年轻的保姆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回尊位。
“哪个浪推的?!” 庄主脸红的像魔鬼椒,张牙舞爪地大嚷大叫:“反了反了!”
女人们愣了半天,麻利地把他的头和屁股垂直翻转过来。
“别管我,别管我!” 庄主无心再苛责,“快去看看我奶奶!”
众人神情难自若,丢下诗玟和勤洛。他们夺门而出,推着庄主万木丛中过,差点出车祸。四个轮子直冒烟,一路火花带闪电。
勤洛捡起被踢来踩去的假发套,发套里面别着一张钞票,钞票旁边夹缝处有个小布条,布条上印着“老来俏”。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觉得今夜之事皆荒唐,一枕黄粱,然并未打算趁乱佛跳墙。实际上他们想要出去也颇难,毕竟会被已掌握情况的门卫拼命纠缠。
当然,这不是重点。以他那大马力、大块头的改装越野,如果要硬冲强过,鱼死网破,肯定能上《瞎子说车》之“都别活”。
眼下两人心里都憋足了气。本以为成人之美是江湖道义,你出声来我出力,这老太太不讲武德“拍A发B”,葵葵之下玩隐匿。此举竟不为画皮,莫非针对小老弟?
他俩无论如何也要一睹为快,去会会这个老奶奶。一是重打感情牌,二是聊聊感情债,问问她为什么撒泼耍赖。最主要也最首要的,是验证一下她到底是不是路上碰到的那个老太太。于是二人如影随形,相与步于中庭。
两人身处一号别墅,老太太人在六号住。从这里到那边的时间,是慢慢吞吞一支烟。
等勤洛和诗玟赶到,众人已经提前哀悼。
他俩瞠目结舌,惊愕失色。只见通亮的厅堂中央平躺着一个迟暮的老人,脸上几道血痕。这、这、这不就是那个她!几缕青丝悲白发,模样分毫不差!
诗玟怆然泪下,你咋说没就没啦!~
勤洛怨气全消,身体发飘,眉心像中了一镖。
老太太脚边固执地端坐着一个老头,三根手指仍固执地按在她太溪穴的动脉上,固执地连连摇头:“何其潦草,毁我医道!”
人群之中有一条狗。此狗身长一米,高一米,宽一米,活像一个立方体。它目露凶光,叼着忧伤,耷拉着尾巴像拖布,没精打采地来回扫荡着地砖上互不相容的泪珠。
勤洛猜想,这应该就是庄主嘴里念叨的那条猎獒。正在他走神的时候,脑海里天浩发出讯号,让他搭救这位老媪。
“我如何能施救?” 勤洛像个看客,心说她已驾鹤。
“又秀逗了?” 诗玟歪着头,“你怎么比老中医还轴?”
“道可道,非常道。” 勤洛像说笑。随后双手置于胸前,掌心相对不相会,十指弯曲自然,同名指尖触碰并挤压,五秒后左右手向两边拉。他并不理解这个中玄妙,但已于中间化生出一个光彩夺目的水晶泡,里面有拉直的彩虹三道,支成一个最大限度的等边三角。
这个泡泡被用力推向老媪,越变越大像龙袍,罩住躯体转瞬即消,除了勤洛自己能看到,无人知晓。所以但凡他奇怪的举动被聚焦,都会认为在瞎闹。
诗文看他神神叨叨,直接拍他后脑勺:“这种场合你也Der?”
这时人们发现老太太突然身子剧烈抽搐了一下,而后又直挺地像个竹筒虾滑。许多人湿了,因为老夫人诈尸了。
“我滴个......天~哪!” 厅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哀嚎声。大伙儿纷纷亮出看家本领,你学鸦叫我打鸣,你敢跪到腿瘸,我就自点死穴。日出江花红胜火,就问能够熬过我。
勤洛的脑袋被诗文那么一打,连天浩也不再说话:一个没注意,直接上高地了。
勤洛拾起诗玟的手,示意她把悲伤搂一搂。
与此同时,老中医像与诗文量子纠缠,面容亦变得舒缓。他摸到了一丝生机之脉,喜出望外,像卖劈柴发了一笔横财。他瞬间忘乎所以,几近一跃而起,顾不上众人千姿百态地指指点点,争分夺秒地使出浑身解数对老夫人进行紧急救援。
经过二十多分钟与死神的同台竞技,老中医披荆斩棘,累得头发根根立,浑身是汗泥。
周围已经慢慢安静下来,除了双腿站立的旺财,像一块成精的牛排,对着地上的老太太喊麦。
众人惊喜地向前近看,发现老夫人的气色已经开始好转,呼吸幅度变得明显,偶尔还缓缓抬手挠挠脸。
他们边看边揉眼,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视觉盛宴。
又过了十来分钟,老太太疲惫地睁开双眼,已能张口说脏话,抱怨井里环境差。
老中医用尽几乎最后一丝力气,把老太太扶坐起来,和她互换了地理位置。
庄主指使两个保姆快把奶奶搀到安乐椅上,免得着凉。随后在场的人推着孙子蜂拥而至,众星捧月。
啥叫“同人不同命”?被众人忽略的勤洛和诗玟站如藩篱,神采奕奕,而同遭此运的老中医却倒地不起,濒临咽气。
他俩蹲下关问情况,被老中医敏锐地觉察到异常,“不用管我,暂时没......事儿......” 他气若游丝。
“有没有啥遗愿要官宣?” 诗玟关切地问。
“老夫曾经沧海,” 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已得其所哉......”
“我听您掏心掏肺,” 诗文说她悟出了什么叫时间宝贵、什么是无私奉献的大无畏,“您给我也治治呗~”
“啊?” 老中医直接背过气去。
“你让我自愧不如!” 勤洛说诗文把无耻玩出了新高度。
这时秃头管家原汁原味地跑来,跪地摇晃老中医:“大爷,醒醒!”
老中医气息奄奄,眼睛睁不太开,“还不快把你的头盖一盖!差点以为是天使在放射爱。”
勤洛把手中会客厅里捡到的假发抖了抖灰,给管家戴上。
管家把老中医扶起来,笑问又还清了一笔巨债,是否心潮澎湃。
“你没事摇我干啥?” 老中医气急败坏,“滚!”
“我找着我爹了。”
“很稀奇吗,你爹还能飞了?” 老中医像缺补当归,脸色发灰,“他不来跟我嘘寒问暖,难道还让我去给他请个安?摆多大个架子,烤全羊啊?”
“来不了了。” 秃头管家低声啜泣,“家父出事了。”
“他咋了?” 老中医胡子一翘。
“也掉井了。”
“掉、掉哪个井了?”
“老夫人掉过的井,不算相拥。”
“后掉进去的?”
“先掉的。”
“毁了毁了!” 老中医摸摸嘴,“那保安救老夫人上的时候,怎么没有额外发现呢?”
“他身穿一身黑,又是脸朝下,被砸就晕了。没有呼喊,很难发现。刚才我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便带几个人去复勘......”
“那你爹......他最近好吗?” 老中医好像更老了。
“奄奄一息......” 秃头管家‘哇’地哭了,比刚才那一众人哭得都用心。
“咱们这样,” 老中医心疼地摸摸胸口,“你先让大爷歇个一两分钟,我顺顺气......我觉着我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说着他身子就往后仰,顺势要往地上躺。
“大爷大爷!” 管家赶紧拉住老中医,阻止他片刻歇息,“您要不累死,我爹就得熬死。我选择孝子。”
“兔崽子!倒反天罡!” 老中医深蓄一口老痰。
秃头管家不再废话,一个深蹲正对着他,捂在怀里像偷冬瓜,大步流星快乐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