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林公子慢点儿!”聂雪凝脸泛红霞,说话语气与平日倒是没任何差别。
萧南澈自知聂雪凝的醉意是装的,聂雪凝却娇媚地依偎在萧南澈身上。
许是一直坐在温着桂花酿的炉火旁,聂雪凝身上沾了些桂花香,暗暗幽香沁入心脾,再见眼下人眉目含情地看着自己,萧南澈骤然觉得自己的魂被勾去了一半。
“林公子~”聂雪凝贴在萧南澈耳边轻语,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
萧南澈此时想甩开聂雪凝,却被她死死拽住无法挣脱。
“你说我俩花前月下谈情说爱,花照孤家寡人的,在这当个电灯泡多不好?你让他回去吧?”
“好不好?”
萧南澈自是没有答应,聂雪凝挽着萧南澈的胳膊,转身回头道:“苏公子,林公子叫你先回去。”
“可这?”花照看着萧南澈,等待他的命令。
聂雪凝抬眼看着萧南澈,“有林公子在,还需何人看护?”
聂雪凝这话再加之吊着的左手,一听就是故意呛萧南澈的。
聂雪凝完全不给萧南澈留情面,继续说:“而且暗卫那么多,只要你一挥手,他们马上就会冲出,怕什么?”
萧南澈眉头紧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语气平缓地说:“你回去吧。”
“是。”花照有一丝不解,还是照办。
聂雪凝朝着花照的背影挥手告别,“苏公子再见,中秋快乐~”
见花照走远,握住萧南澈的手靠在他肩头,仰头望着他,一脸笑意,“林公子~我们现在去何处游玩呐?”
萧南澈没回应,聂雪凝也没再说话,可手却不安分地在萧南澈手心挖来抠去,萧南澈瞪了她一眼,反手将她的手包住。
聂雪凝笑意在唇边绽开,颔首轻笑出声,转头只见萧南澈已然偏头看向别处,掩饰心里的焦躁。
二人走在繁华喧闹的街头,两侧是悬挂的灯谜,聂雪凝兴致勃勃地拉着萧南澈过去,又扫兴而返,抱怨道:“写的都是什么……”上面的字几乎看不懂。
“有何不懂?”萧南澈难得发问。
“我……”聂雪凝才不想萧南澈借机嘲笑自己,于是吐了吐舌头,摇着脑袋,“我不告诉你,哼~”
见眼前人俏皮的样子,萧南澈难掩笑意。
人流突然增多全往东边疾行,萧南澈伸手护住聂雪凝左臂,这时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同时一位老媪的声音响起,“雪……雪凝?”
萧南澈根本来不及看清,直接挡在聂雪凝身前。
聂雪凝偏头看清是之前来府讨粥的老妇人,拉开萧南澈兴奋道:“孙奶奶!您怎么在这,这么多人小心一点。”
见着真是聂雪凝,孙奶奶也很高兴,“老身远远瞧着就觉得是你,还没眼花哈哈。”
聂雪凝这才看到孙奶奶手上拿了无数香囊,身上还挂了许多。
“这些都是您做的吗?”
“年纪大了,多亏手上还有点活,绣点东西补贴家用。”
聂雪凝自知对刺绣没什么研究,但看着这个再与宫里的比,也是各有千秋,毫不逊色,果然高手在民间。
“来,这对鸳鸯送你,真是郎才女貌。”孙奶奶看了眼萧南澈,再看看聂雪凝就像看到自己的亲孙女出嫁一样,心里的高兴在眼底满溢。
“那雪凝就谢谢奶奶了,真好看,还很香呢!”
“里面是桂花和草药,可安神辟邪。”
聂雪凝又闻了闻,有一些中药的味道,木质调,却不知是什么,“奶奶您去哪儿,我们送您过去吧。”
“不用不用,还走得动,这东湖表演马上开始,我也去凑个热闹。”
“那奶奶您慢点。”
聂雪凝送别孙奶奶,瞅着手里的香囊,视若珍宝。
“谁人的东西都收着。”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晾在一旁,萧南澈也学着聂雪凝吐槽。
“怎么,孙奶奶给我香囊里有毒呢?诶,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会害你?”聂雪凝一想到之前的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心里就来气,语气也不太和善。
“朕……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南澈喜欢聂雪凝的性子,随性却不轻浮,在她眼里没有高低贵贱,对谁都是笑脸盈盈,这是在帝宫乃至整个弘昭国都不会有的秉性。私下总能听到宫里婢女太监念着她的好,她待他们的好从不刻意更不求回报,却不想话到嘴边变了味道。
聂雪凝倒不想与萧南澈多争论什么,要是这身体里的灵魂再年轻个几岁,定会和萧南澈吵闹不休,分个对错。
“行了,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也不该一时冲动说些气话。”聂雪凝依旧牵起萧南澈的手往前走。
萧南澈完全没想到聂雪凝竟会这般言语,若换了以前,定是要嚷个没完。
“那位老媪不知你的身份,唤你雪凝?”
“嗯,兴许他们连现在谁是皇帝都不知道,管他谁的天下,能让自己活得好便是好皇帝。”
萧南澈知道聂雪凝的意思,只是默默听着。
“至少这舒城,你治理得很好,这几日施粥我发现没有什么乞丐,可城中年迈之人却很多,这几日我都在想如何跟你说,我想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我听着。”萧南澈也难得的心平气和,能和聂雪凝正常聊天的机会少得可怜,多数时候都是看她“发疯”。
“聂家除了我没有人了,府邸空着,我想将聂府改成养老院,就是让舒城之中无人赡养,也没有能力自食其力的老者,去府里住。我想好了,我的吃穿用度都在宫里没有别的开销,所以月钱可以拿出来,请人专门照顾他们陪他们说说话,这样也可以解决一部分城中乞丐就业问题,就是有条路子可以谋生。”
萧南澈双眸骤然一深,尽管这些年朝堂之事分身乏术,可就算一切尘埃落定,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不禁发觉聂雪凝并非一点小聪明,而是有大智之人,幸得是为自己所用。
聂雪凝见萧南澈目光深邃,不知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但既然说了她也不想萧南澈听个一知半解,于是继续道:“舟如人君,水如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难听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大家都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百姓安居乐业,世人皆道明君盛世,那谁还会起反心?就算有,也只是寥若晨星罢了。”
聂雪凝一直看着萧南澈的表情,见他神情柔和下来,赶紧问道:“我可以继续说吗?”
“嗯。”
“宫中奢靡无度,光我一个妃子一餐膳食六个菜,那日早膳更是摆了一桌,根本吃不完,两人三菜一汤足以,如此光是膳侍令这里就能省下一大笔银子。这些钱每月能定时定点发放给城中真正有难之人,至少这舒城会比现在还要好上千百倍。这些当然并非几人之力可及,我如今在宫中虽弹劾不断,可阿谀奉承之人也不少,若我每月固定几日去到像孙奶奶这样百姓家中照看,城中大臣定会效仿,形成风气之后再建立成制度,阻碍就会小很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聂雪凝终于说完了这段时间想说的话,心里顿感舒畅,没有看萧南澈,反而抬头看着天,之前被轻云裹挟的圆月再次露出芳华,感慨道:“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果然月到中秋分外明。”
萧南澈却直勾勾地看着聂雪凝,心里无数情绪翻涌,她刻画的蓝图很美好,但讲的这些已非一个后宫妃子可言说的。
“明日。”
萧南澈突然发话,聂雪凝转头看着,不知他又要说自己什么。
“朕令户部探访核查你所说的鳏寡孤独废疾无法自力更生者,将他们的情况整理成册,直接呈于你,聂府日后什么样,你自行打理。”
聂雪凝吃惊地对上萧南澈深沉的眼眸,她没想到萧南澈会这么快答应,笑意上了眉梢,紧接着“呵呵”傻乐,“我先替孙奶奶他们谢谢你。”
聂雪凝见人群都往东边走,行经处人少了很多,小贩们生意清冷不少。
“萧南澈……”聂雪凝扯扯他的袖子。
“林夫人?”
“哦哦。”聂雪凝反应过来遮掩身份的事情,“林公子,你带钱了吗?”
萧南澈眼里一闪而过的窘迫,被聂雪凝一眼捕捉。
“好了,我知道了。早知道不叫花照回去了!”聂雪凝抱怨道:“你出门怎么能不带钱呢!?”
“朕……本公子出门皆有随从,自然不需要这些。”萧南澈此时一脸轻松得意,不似往常冷脸的样子,
“还人上人了?那我想买东西怎么办?”
“赊着。”
“堂堂弘昭国皇帝,买东西赊账?”
萧南澈拉着聂雪凝走到摆摊处,指着整条街问:“想要何物?”
那气势就像在说“看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一样。
聂雪凝指着一个猪头面具道:“我想那个面具,之前烟火大会就想要了。”
萧南澈看了一眼惟妙惟肖的猪头面具,“果真跟你一样。”说完直接拉着聂雪凝走上前。
聂雪凝小声问:“你不会挥手让暗卫出来买单吧?”
“你选便是。”
“那我可不客气啦。”聂雪凝拿起猪头面具,又拿了个狐狸面具,“这只死狐狸,我看很适合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聂雪凝给萧南澈戴上,“果然!阴险狡诈的模样,跟夫君你很是相配。”
面具下,也不知萧南澈是什么表情,估计气得够呛。
“付钱吧。”
萧南澈取下挂在腰间的玉佩给了摊贩,小伙拿起一看,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道:“二位还想要些什么,随取随取。”
聂雪凝见萧南澈一副败家子的模样就来气,赶紧拉着他走开,“你是不是傻?这玉佩能把他这儿的面具全买了,去当铺当不就行了!而且宫里的东西若不在黑市根本卖不出去。”
“你也知道宫里的东西宫外卖不出去?”
“我当然知道!”聂雪凝连连摇头,手中的面具瞬间不香了。
萧南澈走到前头,聂雪凝问道:“走这么快干嘛?”
“去当铺!”
聂雪凝哈哈大笑,戴上猪头面具,凑到萧南澈面前,“好看吗,好不好看?”
萧南澈推开挡在面前的“猪头”,径直走向当铺。
“客官典当还是赎物?”当铺的小厮很是热情。
萧南澈从怀中不知道又掏出何物冷冷应道:“典当。”
小厮拿起一看,神色骤变,“客……客官,稍等。”说完往后堂跑去。
很快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恭恭敬敬双手抱拳,“客官,您这物件贵重,铺子里没这么多现银典当,可有什么别的吩咐,小人去办?”
“就当普通饰物,当些随身的银两即可。”
“是,客官稍等。”
聂雪凝见老板额头全是大汗,心里有些怀疑,直接问道:“这不会是你的窝点吧?”
即使隔着面具,聂雪凝也看到了他大大的白眼。
老板很快出来,拿了一个荷包,“里面有铜钱、碎银,还有些金叶,若是不够,小人再去……”
“不用了。”萧南澈拿起钱袋扔给聂雪凝,大步走出当铺。
聂雪凝像掉进钱眼里一样,低头数着钱袋子里的钱,“诶,林公子,日后我若是没钱了,可以报你的名号,来这里要吗?”
“你说呢?”
“我说可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聂雪凝甩着钱袋,倒着边走边问,“想吃什么?姐姐请你!”
聂雪凝说着倒是自己先跑走了,“喂喂,这里居然有龙须糖!我好久都没吃过了。”说了试了一口,“哇,比我们那好吃,不粘牙,我们那现在做的不行,你试试。”
聂雪凝再次拿手直接喂到萧南澈嘴边,萧南澈避开,伸手拍掉落在自己衣衫上的黄豆粉。
“你这人,真是不实诚。”聂雪凝也不再理会萧南澈,却依旧边走边问,“那个鱼干,鱼干吃吗?看起来很下酒!买点回去。”
“哇,这个蜜饯不甜,好吃!”
“鱼冻鱼冻诶!这个也要。”
“有月饼!中秋节一定要吃月饼了!”
此时聂雪凝怀里抱了一堆,萧南澈见状赶紧接过,看萧南澈难得好心,聂雪凝一边嚼着鱼干,一边问道:“夫君想吃什么?”
萧南澈完全没有聂雪凝这般口腹之欲,随意指了一个摊位。
聂雪凝顺着手指看到一个挂在木架上的羊头,想着那股子羊膻味就一阵恶心,叫嚷道:“不吃羊肉!”
萧南澈难得给聂雪凝面子,没想到却被她驳回,胜负欲被激起,“本公子就要吃。”
聂雪凝系紧钱袋,“有钱是好汉,没钱王八蛋,我说了算”
看着她手里的钱袋子,更加来气冷冷道:“本公子的银子。”
“钱在我手里。而且你我夫妻一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当然还是我的。”
见聂雪凝蛮横不讲理,萧南澈置气走到前面不予理会。
聂雪凝赶紧上前去哄,解释道:“好吧,人家不爱吃羊肉,而且,而且那个羊头血淋淋地挂在那里,眼珠子还在,就想起我哥死不瞑目的样子。”
聂雪凝一脸真诚,萧南澈又心软下来,腾出一只手环抱着她。
“我们待会儿买点石榴和柿子回去。”
“好。”
与聂雪凝一起,萧南澈总觉得自己的心情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反复无常,就如阴晴圆缺的明月一般,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