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家公会在耶·普卡洛尔的据点位于主干道的十字路口旁,这栋在建筑风格上十分接近法式宫殿的五层凹字形大楼、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临时要塞——正面连接着街道的位置架设着拒马桩和沙袋,大楼的阳台上站着手持弓弩的蜥蜴人士兵,有着喷泉和井水的庭院被净源士兵严加看管,包括地下室和下水道都有士兵巡逻,俨然一副军事戒严的模样。
一楼的大厅被改造为了最终防线,几乎所有厚重的家具都被拿来架设防御,数十根粗绳在天花板上蜿蜒缠绕、由其连接着的陷阱被把控在二楼的净源指挥官手里,如果恶魔冲破防线,那么可以想象、这个永远对外人保持冷漠的净源指挥官,会毫不犹豫地切断所有绳索、将整个大门堵死——这同时也意味着对外面仍在奋战之人的放弃。
大厅的右侧走廊和会客厅是战士的休息室,那里聚集了愿意站出来为生存战斗的男人和女人们,其中靠近里侧走廊的房间,则被用作临时医疗,爱德丝特莲就正在这里接受包扎治疗。
“啊!小心一点!小女孩儿!”
“对...对不起!”
年幼的修女一脸紧张地用沾湿了酒精的棉布为爱德丝特莲处理着伤口,或许是因为血液太过骇人的原因,小修女手滑地把棉布按进了爱德丝特莲手臂上的伤口里,把这个常年刀尖舔血的女人都疼得惊叫出来。
“啧,擦好了吧?把棉布给我,我自己包扎。”
眼见小修女手忙脚乱地想要弥补、却又因为经验不足而差点把整瓶酒精打翻在自己手上,爱德丝特莲不得不出手阻止年幼的修女,一把将桌上的棉布夺过、连嘴带手地为自己捆上。
这座临时要塞虽然很大,但挤满了幸存的平民,将公会总部贡献出来的商人们自然住在楼上、有着专门的仆人照顾,但楼下这些士兵和仆人就只能互相帮助,虽然四十二教派的人派来了几个牧师和修女,不过很显然,在面对如此数量的伤员,教派的人依然忙不过来,只能将小孩和女人都动员起来、让他们去处理一些比较容易的伤势。
不过这个“容易”是相对而言的,哪怕酒精消毒这种行为被牧师们规范下来,也有像这个年幼修女一般笨手笨脚的临时工会闹出大乌龙,之前甚至有在晚上帮伤员消毒、结果险些酿成火灾的奇事发生。
“呜...对...对不起...”
爱德丝特莲将手臂包扎好,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幼小的修女却哽咽着向爱德丝特莲道歉。
“请...请不要告诉修女姐姐她们...我怕她们不让我帮忙了...”小修女的眼中是委屈的泪水,爱德丝特莲透过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名为“祈求”和“渴望”的情绪。
“...你想成为修女吗?小女孩儿?”爱德丝特莲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嗯,我觉得如果成为修女,就能帮助到更多的人,因为爸爸和妈妈就是被大家帮助了、我们一家才可以走到这里...”小女孩天真的愿望像是有着奇迹的光芒一般,激起了爱德丝特莲为数不多的善良。
但很快,爱德丝特莲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那就先学好怎么用手吧!”爱德丝特莲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转身推门离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爱德丝特莲在拥挤的走廊上前进,脚边满是伤势不一的平民,大家在互相帮助、打气,虽然看上去悲惨无比、却又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爱德丝特莲沉默地走着,她回想起自己在公爵家度过的悲惨一夜,胃里不由得翻腾出一阵酸液,爱德丝特莲靠着极强的毅力才不至于呕吐在平民面前,算是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只要干完这一票,就能获得荣华富贵...哪怕是那个男人,也没办法阻止我...”爱德丝特莲面色阴沉地呢喃着,推门进入大厅,然后在门旁看到了那个英俊的面孔。
“还真是有够慢的呢,爱德丝特莲。”
有着蓝色邋遢长发的男人怀抱着一柄风格奇特的长刀,背靠在门扉旁,嘴里咬着不知从哪儿薅来的狗尾巴草,自傲的笑容不加任何遮掩地展露于人前。
“...我和你很熟吗?布莱恩·安格劳斯。”
爱德丝特莲双手抱胸地矗立在男人面前,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接应小英雄的任务已经完成,你该去和他们商量斩首行动的事情了吧?”
“你不也是这次行动的一员吗?”布莱恩起身,饶有兴致地看向爱德丝特莲。
“...”爱德丝特莲没有回应,而是直勾勾地看向这个男人深邃的双眼,满脑皆是疑惑。
“怎么?难道你还没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共通点吗?”布莱恩似乎对爱德丝特莲的反应有些意外,为了提醒对方,便把胸口佩戴的奇怪黑色吊坠拿出来挥舞了两下。
“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爱德丝特莲心里冒出一阵不好的预感,迈步打算离去。
“别装了,爱德丝特莲,”但布莱恩没打算就此让她逃过,而是伸出手拦住她,“你腰间的那块玉石,和我的这个项链是一样的东西,你也见到了‘那位大人’,对吧?”
“你...呕呜!”爱德丝特莲一脸惊恐地看向布莱恩,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记忆又一次翻涌起来,让她忍不住地吐了一地胃液。
“...喂,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布莱恩上前拍了拍爱德丝特莲的后背,却被对方一脸愤恨地推开。
“滚开!你这家伙...”爱德丝特莲打算骂些什么,但布莱恩一脸疑惑和无辜的表情,却让她犹豫了几秒,之后,一个令她几乎再度陷入绝望的想法冲上大脑。
“你...你没有经历过‘那个’?”爱德丝特莲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目光不断在二楼的净源审判官身上游走。
“那个?那个是哪个?”布莱恩摊手,“我只是单纯地遇到了那位大人,在一番连较量都称不上的交战之后,被他完全打服,之后因为他对我许诺的力量,才决定加入他的麾下...说实话,那的确是一段不怎么美妙的体验,毕竟是连尊严这种东西都被践踏了呢...”
布莱恩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苦笑,曾经的他也是王国里仅次于战士长葛杰夫的天才战士,在御前比武输给葛杰夫后,才落草为寇,在耶·兰提尔附近作乱,但不久之前,布莱恩的盗贼窝遭到那位大人的袭击,除了他以外,所有盗贼全部死去。
在经历了一场挥剑、绝望、再挥剑、再绝望...直到连尊严和活下去的勇气都放弃的战斗之后,那位大人向布莱恩伸出了手——加入我,我将赐予你所追求的力量。
布莱恩接受了,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追求力量”是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
“...原来是这样吗?这样啊...这样吗?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啊...”但在听到布莱恩的描述后,爱德丝特莲却情绪有些崩溃地呢喃起来。
“结果我会遭到那样的‘洗礼’,完全是因为一开始站在了错误的队伍里吗?连一介盗贼都能逃过被那个怪物的子嗣灌肠的下场,偏偏我就因为站队的原因...啊啊...呕唔!”
抱头蹲在地上的爱德丝特莲再一次呕吐起来,她胃里面本就不多的食物更是被全数吐出,一大堆莫名的液体几乎将她的丝绸轻纱浸湿。
“喂喂...你没事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布莱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向双眼从愤怒、怨恨、痛苦,转向委屈、懊悔甚至凄凉的爱德丝特莲,感觉自己似乎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愧疚之感逐渐在心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