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来袭之前,首先是水面会浮现若隐若现的迷雾,随着太阳西沉,迷雾将越来越浓烈,直到将整座港口笼罩,等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亡者的嘶吼会响彻大地,那艘带着地狱绿火的幽灵船将狂暴轰入被死亡迷雾困住的倒霉城市。
这是无数惨痛经历所带来的经验,所以当塞弗罗斯得知米尔登城港口的迷雾开始弥漫,便立马让所有军队进入戒备状态。
“大人,我们...要反抗吗?”
一名豹人贵妇怯懦地来到军队前,十分担忧地抱着手臂发问,她的房子因为临近港口,所以被征用为安放弩炮的哨站,两层四面的窗户里现在皆伸出铁质的凹槽,甚至为了适配弩炮的角度,窗沿也被临时磨坏了一截,这让贵妇人有些心疼。
“滚开!”拿着火枪的士官抬起手肘,狠狠给了贵妇人一下,“军事征用懂不懂?军事征用!”
士官显然没有跟贵妇人解释的意愿,或者说,他自己就不明白这次行动的意图,只是在按照上面告诉的意思封锁港口,对靠近的平民一律没好脸色看。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贵妇人捂着被刮掉毛发的脸颊哭泣着,她的丈夫在一次出行的时候死于非命,为了举办对得起丈夫身份的葬礼,她散尽家财,现在的房子是她和孩子唯一的财产,所以才会壮着胆子上前来询问。
比起被海盗劫掠的痛苦,像她这样只要躲起来就和海盗们相安无事的贵妇人,还是更担心被磨掉的窗沿。
豹人族平民们站在远处焦躁地观望,期待贵妇人给他们一个答案,但得来的却是士官狠狠地呵斥,这让他们不由得打起退堂鼓,连之前鼓动贵妇人上前的人都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人群中,有一双猫眼竖瞳正在静静观望着,他把身体隐藏在斗篷下,尽力消除自己的气息,用舌头时不时舔舐嘴角呼出的湿气,仿佛耐心等候猎物的猎人,眼光不断游走。
“居然没有孤注一掷吗?北方的渣滓们...”猫眼竖瞳用卷舌舔了舔自己湿润的鼻子,目光从人群中逐渐远离,开始观望屋顶。
如果刺客是来自北方的那群渣滓,那么肯定会选在视线良好的高处,然后使用火枪或者弩器...
猫眼竖瞳先是看了看塞弗罗斯所站的位置,随后设身处地地带入,视线逐渐往街道另一端上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丝不算明显的黑色线条——火枪!那是火枪的枪管,正在瞄准!
“喵呜!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发现异常的猫眼竖瞳猛地暴起,从腰间抽出短截火铳和细剑,一边开枪一边挥舞,灰黑色的尾巴也十分熟练地从靴子里掏出一柄滴落绿色液体的匕首,硬生生从人群里杀了出去。
猫眼竖瞳的动作非常迅速,仅仅是几秒的时间,就从无辜的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道路尽头的房屋跑去,但任凭他如何砍瓜切菜地冲出道路,银色的子弹也先他一步发射而出。
嘭!灼热的烟雾从窗口冒出,一颗致命的银色圆形弹丸精准地命中塞弗罗斯的金属脑袋。
刺客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在这里潜伏了半年,从最初租用这间要价不菲的房子,到将其内部改装,自己一个人靠着豹人族的天赋蜷缩在不过一米宽的暗室里,为的就是这一天——米尔登选帝侯一定会为了幽灵船事件而出现在港口,耐心的等待和潜伏终于得到回报,由主教赐福的迅银子弹已经击中对方那装模作样的头盔,下一秒,阻挡自己主人的选帝侯即将殒...
锵!子弹击中塞弗罗斯的黄金头盔,在上面留下一道黑色的凹痕,但塞弗罗斯只是呆愣了一秒,便缓缓回过头,无神的头盔缝隙瞬间便锁定了刺客的位置。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这是刺客与头盔注视时的本能反应,浑身炸毛的他甚至顾不得拾起被主教祝福过的武器,连滚带爬地便想要逃走。
“居然有刺客等到这个时候...让守夜人去处理一下。”塞弗罗斯摇头,转过身体看向自己的副官格里格尔,十分平淡地说道。
“大人,已经有人去了。”格里格尔的视线越过骚乱的人群,看到一只灰黑色的大猫窜入刺客所待的房屋,在一阵令人胆寒的惨叫声后,浑身是血的灰黑色大猫提着一具破碎的尸体走了出来,缓缓来到塞弗罗斯面前跪下。
噗通!灰黑色大猫掀开斗篷,语气十分沉痛地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大人责罚!”
“不,你来的刚刚好...你叫什么名字?”塞弗罗斯低头,冰冷的语气让灰黑色大猫有些脊背发抖。
“瓦托尼·米维,大人,我叫瓦托尼·米维,是米尔登城最近村庄的守夜人,也是格里格尔的发小。”灰黑色大猫瓦托尼深深低头回应,余光还不时看向面带微笑的格里格尔,似乎在暗示什么。
“嗯,身手不错,而且足够果断。”塞弗罗斯看了看被灰黑色大猫犁出来一条血路,点头认同道,“跟着格里格尔,我们今晚会做一件大事。”
“是!大人!”
守夜人瓦托尼心情非常激动,自从自己成为守夜人后,除了在村庄里备受敬仰,瓦托尼就从来没被上面的人正眼看过,与自己发小的差距也越来越大,对方已经成长为了需要仰望的程度,但自己却依然匍匐在每个冰冷的夜晚,像只老鼠一般艰难生存。
而如今,他终于凭借自己的敏锐直觉,在米尔登城守到了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
今晚的大事,估计就是收拾那群装神弄鬼的幽灵船吧?呵呵,落到被米尔登选帝侯大人注视的下场,就当做是福分、好好消化吧!
守夜人瓦托尼从地上站起,默默跟在了格里格尔身后,他是守夜人,有着敏锐的感官和致命的技艺,他要做的不是上战场拼杀,而是伺机而动,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已经散开的道路上,一名豹人将军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他的胸甲上纹刻着美神的图案,看斗篷颜色的深度应该是一名主教。
“塞弗罗斯大人!我把大炮拉过来了!”领头的豹人将军隔着老远就激动地向塞弗罗斯挥手,全然无视了脚下的平民尸骸,直接从上面踏过。
“冯科特·马蒙将军,见到你如此精神,我甚感欣慰。”塞弗罗斯转身,看向正在指挥苦力将青铜大炮推到港口上的豹人将军,语气似笑非笑地说道。
“大主教大人您说笑了!”豹人将军冯科特立马面露苦涩,“这一年里来,只是米尔登城就遭到了七次劫掠,属下虽然费尽心思地想要应对,但依然力不从心,如今大人愿意亲自解决,让属下倍感安心!”
豹人将军的年龄看上去比塞弗罗斯大不少,棕色的毛发已经有多处发白,饱经风霜的痕迹随处可见,但在面对塞弗罗斯时,依然显得卑微无比。
没办法,这就是选帝侯制度,选帝侯是绝对的大贵族,哪怕是当朝皇帝,也得敬他们三分,更别提现在的塞弗罗斯还是足以和北方选帝侯抗衡的能人,冯科特哪怕再有不甘,也只能在他脚下匍匐。
“嗯,既然我来了,那么幽灵船劫掠的事情便将结束...”塞弗罗斯虽然对冯科特的感官不好,但也没有为难对方,而是看向那炮管粗大无比的大炮,向冯科特问道,“是从南锤矮人那边走私过来的吗?”
“大人说笑了,”冯科特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是正当的贸易交换,一个月前矮人们有一单粮食交易付不了款,就把他们船上的大炮卸下来作为抵押,当时米尔登城也苦于订单迟迟无法交付,商人们急着要钱,所以便以城防的名义收了下来,本来是准备作为研究和展览,但眼下也算是排上了用场。”
冯科特的笑容是那么单纯,让塞弗罗斯一时晃了神,不过很快,这名年轻的选帝侯便冷静下来,语气阴沉地说道,“既然是米尔登城的城防大炮,那么之后我会带回庄园,将军没有疑虑吧?”
“怎么会有疑虑呢大主教大人!”冯科特连忙摆手,尾巴也在不断摆动地扫地,“这就是您的财产,下官只是作为米尔登城的将军,将它保管在军事仓库里罢了,这玩意儿说实话下官真搞不懂,您如果有拉回去的意愿,下官还真的感激不尽呢!怎么会有疑虑?”
“那就好,那么把大炮架起来吧,我记得南锤矮人的大炮需要固定,你的人带了锤子和钉子吗?”
听塞弗罗斯如此回应,冯科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故作惊慌地向身后的工匠们呵斥道,“回去拿锤子和钉子!这个大炮需要固定,赶紧的!”
工匠们先是一愣,互相看了几眼,才一哄而散,各自往自己的工坊跑去。
夜色渐沉,迷雾也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