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傅凸显了一下文干事在这件事情里头的重要地位。虽然按照文干事现在的手腕儿,还不能琢磨出多少东西来。但文干事这种基层的小卡拉米,能得到地位尊崇老人的夸赞,还是很激动人心的,尤其是人家能决定他们的未来。
“嘿嘿,就是知道文干事有这样的本事,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才求上了门的。要不然等回家的时候还没有修好,那下次都不知道到啥地方修去了。”
文干事听了有点儿激动,毕竟马师傅认可他了。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欠下了林里 他们的人情,尤其是大口袋。
“那马叔,您看您要是不咋忙的话,就先给这个修吧!一会儿我们还有其他的安排,怕时间上不怎么赶趟。”
“你们着急,我这边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个车胎刚补了一半,不好停下来啊!”
这车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矿车用了,车圈歪了不说,就连车胎也给破了。
文干事知道这是他表现的时候,立马凑过去接过锉刀,开始锉起了放在操作台上 的一块儿从废旧内胎上剪下来的内胎皮。这会儿补胎只有胶水,打补丁的东西还是自己存起来的废弃材料剪出来的。
“来,我看看啊!这个架子摔的够狠,不光折断了,还弯的厉害。”
“您给它两锤子不就直溜了嘛!”
马师傅不置可否,不过还是拿过一把小锤子,垫在操作台上开始小锤敲击。一个安装车灯的架子能有多硬,没两下就变的正了。
两块儿残片对到一起,严丝合缝。如果是后世,用电焊机焊接后再打磨一下就好了。但现在的修车铺怎么会有这种高端的工具。
马师傅拿出一个类似钻头的东西,应该是歇后语中的金刚钻。只见马师傅坐在凳子上,双脚踩着下面的两个脚蹬子开始踩了起来。
原来马师傅做技术活儿做的时间久了,换下来的自行车报废零件实在是不少,简单的当做废品回炉重造,显然不能让它们发挥最后的余热。修车修了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就那么点儿活儿,作为工人阶级统治一切 的时代,马师傅这种接近工人,但不是工人的总想着跨界做点儿什么以彰显自己的价值。
于是乎,利用平时的休闲的时间,马师傅一边儿琢磨,一边儿改装,反正最次也就是把废品变成废品,除了自己劳心劳力,也没啥不好的地方。
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与挫折,顶着家人的阻碍,邻居们的不理解,周围人的嘲弄,终于,马师傅做出了一些成绩。
比如现在,马师傅用来给连接处打孔的装置,就是他最得意的成果。木桌子下面是一个自行车的牙盘,上面连着自行车链条,通过木桌子上的打的两个孔穿过去,到了上方固定住的一个齿轮。而齿轮的另一旁通过类似传动轴齿轮进行动力传输,到达了一个带着钻头的零件上,带动钻头转动。
只是这里面没有进行变速处理,所以钻头转的不是很快,但扭矩比较大,力量强悍。没看马师傅抓着上头已经包浆的把手朝下施加着压力,没一会儿,就打出了一个拧螺丝用的小孔。
“后生,咱这个玩意儿咋样?”
说起这玩意儿,那可是马师傅最长脸的一件事情。当年做出来之后,修自行车的时候都方便了不少。平时给大家装个架子,弄个婴儿座椅什么的,都方便 的很,每次有人看到他亲自操作这玩意儿,都免不得被夸奖两句。但每次都被他笑呵呵的谦虚几句应付了过去,表面看着不惊不喜,但心里头早已乐开了花。
但在林里看来,想法的确是好的,废物利用做的很不错。但~~这已经七十年代了,电动工具应该也有了吧!买个那打孔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
“马师傅,您这脑子,真是不得不服。把这些没啥用的玩意儿装起来做成钻头,真的是奇思妙想。您累不累,要不我上手帮您点儿忙,文干事那边都帮着做活呢!我干站着不咋好。”
“是啊马师傅,有文干事这层关系在,你也别和我们客气,有啥事儿能让我们动手的,您千万别客气。”
马师傅抬头笑笑,正要说话,斜眼就瞟见他闺女文静在给文干事倒水喝。满是笑容的脸立马就抽抽了起来。女大不中留,看来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又要往出花一笔了。
“咳咳~~咳咳~~咳~~”
林里咳嗽了几声提醒文干事那个色欲熏心的家伙,无奈人家太投入,林里愣是刻意提醒了好几声之后,文干事才反应了过来。
文静看见他父亲的表情,立马红着脸一言不发的跑进了里屋。留下文干事埋头在那里拿锉子发泄。
大口袋是在煤矿上见过修理铺师傅给拖拉机补胎的,流程什么的都通用,自行车这种东西,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想过去帮文干事把这枯燥乏味的工作干了,但他哪里知道文干事的处境。手里头有个活儿干还能少些尴尬,要是手里头没活儿了,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做啥说啥。
“大口袋,过来过来。”
“林里哥~”
“给你两块钱,去供销社看看有啥能买到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嗯?”
“去吧去吧!别多问。”
大口袋挠挠头,不明所以,还是被成虎这个有眼色的给拉走的。这小子还做梦买了自行车娶媳妇儿呢!一点儿上老丈人门的眼色觉悟都没有。
“马师傅,您干这行多久了啊?”
“哎哟,那时间可久远 了。”
接过林里散了一圈儿的香烟,马师傅也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马师傅当年也进过厂,只是一次生产事故让他受了点儿伤,工厂里头的活儿干不了之后,就来到了这家附属于之前工厂的下属产业修车铺,做起了修车铺的实际经营者。
工作看起来不如这个时代的工人对社会贡献大,但这里又没有人监督,平时借着自己的技术,赚的不少,活儿也轻省,每月还领着工厂的工资,天天在街面儿上做买卖,工作环境也是好的一逼。可比在车间里头忍受巨大的噪音和危险挣那几十块钱来的实惠的多。
林里听了之后点点头,原来自己刚才还猜错了。马师傅是正儿八经的工人来着。斜眼看了看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动静,手里的活儿都忘记做的文干事,林里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马师傅听到后看向文干事,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碎胶皮就丢了过去。
“你小子赶紧的,人家车间主任说不准就啥时候就用车,你小子磨磨蹭蹭的,耽误了事情你负责啊!干不了别干。”
想着拱人家养大的白菜呢!文干事干不了也得干。
“B~~马叔儿,车间主任就是你之前的那个工友?”
文干事差点儿当场认爹,还好知道梦境和现实的差别,急忙缩了口。
“可不是怎么的?人家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出头儿了。成了车间主任了,听说还新分配了筒子楼。要是我当年没有那次受伤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他啊!他进厂的时候,还是我手把手教他学的规矩。”
“您是他师傅?”
“我是他师兄。”
“哦~~”
“您也看开点儿,您之前的工友,有几个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这年头儿的工厂事故率高,除了生产设备落后的原因外,还有诸如管理等的问题在。但不可否认,工厂现在有着死亡指标的。这还是工厂,要是煤矿之类的矿产行业更差劲。
“呸~~你怎么不往好处看,非要看那几个没熬住的。你小子要是天天往下看,将来这日子可是过不好啊!”
文干事一听这话急了,这不是点拨自己呢嘛!要是这一关过不去,什么他么的婚姻自由都没用,自由个屁啊!
“嘿嘿,马叔,您说的对。上个月我加入组织的申请书已经交上去,基地领导和我暗示过,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年前我就是正儿八经的积极分子了。”
“嗯!!这还差不多。”
马师傅斜了瑟瑟发抖文干事一眼,干瘪的胸膛挺了挺,林里竟然看到了一只徽章。不是后世那种磁铁吸附老是弄丢的那种,而是和胸针似的别在衣服上的。
“哎哟,您这是组织里头的老人儿了啊!您是这个。”
“嘿嘿,哪里哪里。这是当年抢救设备之后在病床上得到的批准。要不是有那次事故,我也没这个机会啊!你是不知道,当年厂子里头有多少人比我强,我也就是占了个便宜而已。”
说起这个事儿,马师傅心里美滋滋,踩脚蹬子的脚步都快了不少。可林里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这老头儿哪里受了伤进不了厂,这身子骨硬朗的很。等之后找机会问问文干事吧!
孔打完后,马师傅直接从放零件的地方拿出来四片打好孔的铁片,往上头一贴,孔位严丝合缝。又配了长度适中的螺丝,就开始拧螺丝。别说,虽然缝隙没有焊接,但拧起来固定之后也结实的很。就是样子丑陋了些,看着有点儿不美观。不过在这个哪里都打着补丁的年代,也不怎么扎眼。
“喏。时间长了记得紧一紧螺丝就行,螺丝帽再给你两个,要是丢了可以拧上去,省的到时候手里头没有备件,还得去修车铺配去。”
“谢谢马师傅,您这考虑的可真是周到,连我后头可能遇到的事情都给解决了。”
这不比埋在下水道的德国工程师来的更贴心?谁说国人没有工匠精神的?
“哪里啊!这螺丝不值钱,你们来我这里修这个,送你两颗没事。要是丢了再去配,麻烦不说,搞不好还要收钱,那就没意思了。”
林里把螺丝放到 了口袋里,马师傅看到后给他撕了点儿包裹零件的纸片出来递给他,服务工作做的很到位。包一下丢掉的可能会降低。
“马师傅多少钱,我们结账。”
“我来我来。”
马师傅疑惑的看着文干事,这里头有他什么事儿啊!难道是这小子不稳重把人家的 车给摔了?
文干事看马师傅疑惑的目光,立马就在心里头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太负责了也不好啊!
“嘿嘿,马师傅,多少钱?我们结账。文干事你也真是的,即便是要帮助自己的同志,也不能这么没有原则,我们又不是没有钱支付修理费用。”
“嘿嘿,马叔,我也是想着自己要成积极分子了,想学着雷同志为身边的群众做贡献来着。嘿嘿~~”
“瞧瞧你那傻了吧唧的样子,做贡献归做贡献,难道还要把自己的家给捐了去?也不看看人家是不是到了非需要不可的地步。”
当爹的,哪有不希望自己闺女嫁个好人家的。不管那个男人多落魄,最起码也要顾家啊!奉献不是不可以,但把自己的家都能给奉献了的,马师傅这种早已过了热血年纪,在街面上开修车铺这么多年,充满了社会阅历的老人,可真的看不上那种满脑子奉献,让自己家里人跟着受委屈的人。
虽然有林里在一旁帮着说话,但文干事这种忙着“奉献”的形象还是在马师傅心里留了影子。文干事看不明白这里面的事儿,只为自己刚才遮掩了不成熟导致大口袋自行车受损的过去而心中暗暗乐呵。却不知道,欲盖弥彰这种做法伤害更大。
林里给张军他们使眼色,几人会意,尤其是成家了的张俊,立马就看出了里面的问题所在,拉着马师傅聊起了家长里短,转移了马师傅的注意力。
结了婚的男人之间更有话题,尤其是说起藏私房钱的小妙招,那更是臭味相投,聊的不亦乐乎。
趁马师傅不注意,林里脱离‘战场’后拽着一脸不情愿,莫名其妙的文干事出了修车铺,找了个人少的街角,才把挣扎着的文干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