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几口大瓮矗立在雪堆周围,雪堆发射后明亮的光线将瓮照的更加黑亮。盖子上面除了用石头压着防止被风吹开,还堆积了一层不算厚的雪花。放置在常年不着阳光的阴凉后墙根儿,看上去就阴寒刺骨,是冬季天然的冰库。
“爸,你要给我啥啊!肉?”
“都站在这里了,还问我干嘛啊!打开不就知道了嘛!”
林副书记嘴里说打开,可是却没有动。林里翻了个白眼,将瓮上盖着的东西挪开,倒扣着放到一边。避免沾上地面上的东西,弄脏了瓮里面的东西。
瓮打开后里面有一个扎着口的口袋,表面阴着一层淡淡的,凝固成冰凌渣的血水。伸手过去抓住两个容易发力的点,用力往上拽。
因为冻的结实的缘故,口袋被放到地上的时候如同一块儿石头一样发出梆的一声。当然也有重量不轻的缘故。
“爸,什么肉啊这是?还血渍拉忽的。”
“是几只兔子,前些天有人送到供销社里的,让我给碰上了。想着咱家还没吃过兔子呢!我就买了几只。本打算回家的时候给你们带回去,谁知道你这就过来 了。”
林里伸手在袋子上按了按,看轮廓还真是兔子,而且还是剥了皮的。这个年代的猎物,整只出售的时候一般是完整的,除非买主谈价钱的时候提出要求。看来是林副书记知道林里没掌握剥皮这项技能,特意要求的吧!
“嗯,那我这次就顺便拿回去了。都省的下次再拿了。”
说话的工夫,林里将瓮口恢复了正常。正要提着口袋走,被林副书记又拦了下来。
“急什么啊?没看到那里还有几口瓮呢!你就拿一个算什么啊!”
“啊?还有啊?您买了多少肉啊!咱一家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您这得花多少钱啊!回去了还不得让妈说道啊!”
“那边的不是肉,是豆腐。”
林里听到豆腐两个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提在手里的兔子口袋也丢到了地上,冲到那口放着豆腐的瓮前面就往开扒拉盖着的东西。
天可怜见,林里本来就是卤水豆腐的强烈爱好者,经常是没有豆腐吃饭都不香。除了烩菜的时候放点儿,还有就是用来沾黄糕的小葱拌豆腐,以及涮锅的时候煮豆腐片儿。如果没有碰到合适吃豆腐的餐食,甚至会将刚买来的鲜豆腐就那么捧着吃,都觉得幸福满满。
至于冻豆腐,那就更厉害了。挤干水分直接吃海绵似的吃个爽。要不就是放到烩菜或火锅里面煮的烂乎乎,吸满汤汁的冻豆腐一口吞下,简直是人间美味。又或者在冬天煮骨头的时候放在大锅里面煮,每次吃的都比肉这个主角都要多。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去年过年的时候还想着村里会不会做豆腐每家弄个半斤八两的吃个新鲜,结果去年收成不好,干脆就放弃做豆腐了。谁知道这送个倒霉小伙儿来卫生院就诊,还能碰上林副书记给家里买的好吃的。
“爸,您这是买了多少啊?我有点儿拿不出来啊!”
刚打开盖子,林里看着满瓮没有装口袋的,像冰糖葫芦似的外面有着一层晶莹的外皮,内里黄灿灿的大块儿冻豆腐。咽了咽流出来的口水。这肯定是黄豆豆腐,如果是黑豆做的豆腐,冻了之后是那种黑中带着绿的颜色。
看到最爱的吃食,林里也不怕冻手,直接就要将冻豆腐抠出来。无奈的是冻豆腐之间相互冻的结实,扣了半天也没有黏连的地方给掰开。
“别掰了。这个瓮里面放了三个大层的冻豆腐。每一层之间都用笼布隔开了。你直接把最上面这一层整个拿出来就行了。”
林里一想也对,还是人家放东西的人想的周到,共享了容器不说,还互相隔了一层安全膜。防范意识相当厉害。
将手插进缝隙里找了两个能抠住的位置,上下前后左右摇晃着活动了几下,见一大块儿都松动了起来,林里调整着位置,将冻豆腐大块儿缓缓抽出了瓮口。
而这个时候林副书记也没有闲着,把放兔子的口袋打开,正好赶上了往里面放冻豆腐。
至于沾出来的那一片儿面积不小的笼布,林里也没有往下撕。算是沾点儿小便宜。
“爸,这冻豆腐买的不少啊!我瞅着怎么也得有二十斤吧!”
“那是,要不是一锅太多,我都想买一锅回去给你们吃了。”
“啊?不至于吧!有那么多的票据用吗?”
后世物资充足,林里他们家一个冬天正好一锅豆腐。而一锅豆腐能装四桶半,就村里担水的那种铁桶。算起来也差不多一百斤左右。而林里现在手里捧着的大概是一桶豆腐的量,在这个年代,算是豪爽无比了。要知道村里冬天做事宴,一场下来不一定能用这么多。
“票据?有一些,够用。再加上这些是有些村送过来的。”
哦~林副书记说的隐晦,林里也没有再问。
将东西收好处理了现场。林里和林副书记两人抬着东西出了院子。将口袋丢到后斗里面,顺便用干草遮掩了一下。毕竟这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情,还是低调着点儿好。
“行了,别的也没啥了 ,日头也升起来了,这个时候赶路不算冷了。你和成虎他们怎么见面?有没有约好地方啊?”
“约好了。他们说要去街面儿上逛逛。我们一会儿在邮局那边儿碰面。没有别的,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
林里拿出车钥匙,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粗重的黑烟一股一股的往出冒,喷的林里灰头土脸的。脸上还出了不少汗,一擦脸,弄的一道道黑在上面。
“坏了?”
“应该没有。我这不是没热车嘛!冻了一夜凉透了,我烤一烤试试。”
这突然没有成虎在这里当副驾驶,林里这个主驾驶还真有些不适应。点火盆的工夫,林里和林副书记靠在车斗上顺势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相互又交流了一下家里的事物,当聊到两个小家伙的时候,都笑的特别真诚。
“对了爸,你上次的来的时候忘记带那个啥了。就是腌杏仁儿的那个东西。”
“额~~咳咳!没事儿了,我的老毛病好多了。 咳咳~~暂时用不上了。”
“哎呀!您就别逞强了,良药苦口啊!”
啪啪啪~~
林里拍着林副书记的后背做了一个马杀鸡,将本来呛咳嗽的林副书记拍的差点儿翻了白眼儿。
“行了行了。我本来没多大事儿,让你这么一拍,我肺差点儿让你拍出来。”
林里心说你又不是来福的主人,不用这么特意往常威身上靠。毕竟常威会武功啊!挨打了怎么办?
“我~~”
“别了别了。我特意看过医生了,给我开了点儿药吃,身体好多了。不用那个偏方了。”
“不是~~您都准备这么久了,难道就这么不吃了?”
“唉!本来就是用来治病的偏方,现在病都好了,还用偏方干嘛啊!你要是想试试,那就你拿去泡吧!反正那是你儿子的童子尿,你沾沾你儿子的光也是好的,岁数大了效果就不怎么好了。”
喜欢人家的时候叫乖孙子,一听要吃夜壶泡杏仁儿就叫人家“别人的儿子”。爷爷也靠不住啊!
“您真是强词夺理,早知道我过来的时候把那个老夜壶给你带过来了。”
“咳咳~算了,这里有用的。对了,这太阳越来越大了,你还是趁早赶路吧!别把冻豆腐和兔子化了,到时候要是捂坏了那就可惜了的了。”
林里拽了拽披在身上的大衣,露出来的脸被冻的拔凉拔凉的。再大的太阳也抵不过气温低啊!更别说口袋还用干草盖着呢!不会遭受太阳的直射。
林副书记为了让林里早些走,两口将剩下不多的卷烟抽完,将烟头儿丢掉。见火盆烤的时间挺长的了,就拿起车钥匙准备摇。
见过因为没有技巧,靠着一股蛮力摇车,从而让车钥匙打断手臂的莽撞青年。林里哪里还坐的住。将刚刚抽了半截的烟蒂含在嘴唇上,侧头眯眼赶紧跑了过去。
要说林里这个抽烟也真是奇怪。和别人同时抽烟,等到人家将烟头儿丢掉了,林里还有少半支。而经过林里的测算,他抽一支香烟大概要十分钟的时间。这大概是他为了上厕所的时候掩盖味道所养成的习惯。每次吸烟的时候都是小口吸,而且过肺很浅,从来也不会抽烟的时候深呼吸,总觉得那样伤害会比较大。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爸,我来吧!您没摇过,不知道它的套路。”
“诺,你来。”
看着林副书记递过来的摇把,林里知道自己上当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不就是闲聊的时候提起了用老夜壶泡杏仁儿的事情嘛!当时是谁老是准备来着,现在不认账了。还不是舍得吃药了怎么的。
将火盆撤掉丢在一边,按照正常流程,摇了不到五圈儿就将冰凉的柴油机摇的腾腾腾直喘气。
“那就这样了爸,我先回了。”
“去吧去吧!别惦记我的身体啊!好着呢!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辞别了林副书记,林里用柴油机怠速的速度开着拖拉机在狭窄逼仄的街道上穿行。因为家里没什么需要的缘故,所以林里也没有购买别的东西回去。
而是将拖拉机停在约定好的地方,面朝太阳将车停好,优哉游哉的躺在后斗的干草上睡起了觉。
昨晚虽然睡的还算舒服,但是终究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区域,而且没有脱衣服,一晚上下来都没有翻过身,起来的时候和晚上睡觉时候刚躺下去的样子一模一样。总结起来就是“乏”。
正用帽子盖着眼睛暖洋洋 的睡的舒服,敲击车斗铁皮的声音传来,弄的林里心中不大舒服。抬起棉帽看了看正对着他憨笑的成虎,原来是这几个货找过来了。
“哎?你们不多逛一会儿?这就过来了?”
“嘿嘿,都是买点儿盐什么的家常用品,也没有别的。再说了,大冬天的街面儿上也没几个人,我们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回村里玩儿呢!最起码还有个热炕头能躺着。”
“唉!行吧!那就走吧!”
赶集没有钱,那真是一点儿快乐也没有。林里刚起身迈过栏杆,还未坐到车座上,有眼色的成虎已经将车给摇着了。
有时候林里不得不承认,他要是个领导,找这么个秘书跟着,真的是一种享受。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佞臣和溜须拍马的人过的更好一些了。实在是太有市场了。
一行人也不急着赶路。林里就将车交给了求知欲很强的成虎,顺便儿也算是对成虎有眼色行为的报酬。毕竟要让一个人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适当的奖励是很重要的。毕竟诸葛卧龙都和刘禅说过了“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有功就要有适度的赏赐才行。
林里虽然开拖拉机是新手,但也有几年驾驶轿车的经验。说一句眼光犹存、历练仍在不算过分。雪地模式虽然经历的不算多,而且路况要比这好的多。但每年冬天都有机会走那种打滑的地面。所以经验上还是挺丰富的。教导一下成虎这个新手显然适合的很。
“对,慢一点,切忌猛打方向猛给油。刹车的时候不要急刹,要一松一紧的刹车。这都是为了不让车轮打滑,导致车辆失控。”
林里像是巴铁卡车司机授徒似的,侧坐着教导着成虎,双眼紧盯着路面和成虎的操作,不时做出评价。而且双手随时都预备着掌握主动权。除了没有大逼兜招呼,别的简直一模一样。
在没有ABS的年代,走这种路况最好的办法就是速度慢,刹车张弛有度。这还是林里和老司机学来的技巧呢!虽然这个技巧有些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但慢本来就没有多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