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剑锋直冲他而来。
他能感受到剑锋之上的严寒,却并不在意,因为那对于别人来讲,也许是一场暴风雪。
但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片小雪花而已。
“所以?你的剑太弱了。”
刃一剑挥开彦卿向他脖颈袭来的剑气,血气自他身上翻涌,带着人们的恨,带着他的执念。
“我曾见过极致的苦寒,当它自天降落于世之时,哪怕是时间都将被削去!”
刃红金色的瞳孔中沾染上了疯狂,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小子,你很有天赋。”
“但你还没有成长到最高点。”
更别提,这小子居然还想拿御剑跟他打远程。
呵。
他露出了一个在此刻显得有些诡异的微笑。
然后在下一刻,他一剑挥去,像是将两个世界的界限打破,彼岸的风景透过裂缝出现在人世。
这就是死亡。
他曾无数次接近,却无法彻底步入的死亡。
彦卿从未见过死亡。
罗浮太平了太久太久,他们也不是那种喜欢四处征战的仙舟。
战争在很多时候对他都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死亡同样。
也许他在与景元对练的时候,有感受到危及生命时人的紧张情绪。
但那绝不像是这样。
刃不会对他留情,他只会用自己的剑破开他身前的一切阻碍。
因为死亡放逐了他。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死亡摒弃了他,而生的一面向他打开,疯狂在里面舞蹈。
而他踏入了命运的殿堂,寄身于剑锋。
“此番美景,我虽求而不得。”
他手中的古剑在刹那间崩碎,传说中的忘川之景像是一个画卷般展开,彼岸于此流淌。
“却能,邀诸位共赏!”
红色的彼岸花盛开,带来了死亡的序曲。
彦卿喘着粗气,抬头看向刃。
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少年天才,但和这种??曾在战场上沉淀,于死亡中绽放的家伙没得比。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一样。
彦卿到现在,也只是一只被保护的很好的小鸟而已。
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彦卿摇了摇头。
不,你不能怕死。
你是云骑骁卫,你是保护仙舟的云骑军。
彦卿抬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刃放在一边的黑色棺木,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大胆的想法。
这个通缉犯一看就挺在意这口棺木的。
如果他虚晃一枪,假装要打棺木,这个通缉犯会不会下意识地去保护这口棺木?
嗯,从那个大姐姐手里领悟的剑??应该可以这么出其不意地出击。
这么想着,彦卿将自己的剑横在身前。
冰蓝色的剑上,风霜的花纹于此刻绽放。
彦卿高高跃起,虽不为弯月,却也依旧皎洁。
刃看着彦卿的动作,脸上的笑容越发癫狂。
“哈哈哈哈,看来?你和她学了剑。”
他笑着,手中支离发出阵阵嗡鸣。
不,那不仅是剑在嗡鸣,他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那是痛苦,也是仇恨。
“昙华生灭,多好听的名字,可惜是杀人技。”
刃冰冷地看着空中的彦卿,彦卿被他那冷漠又疯狂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手用力向下一挥。
一道冰冷的剑弧自天而降。
刃将支离剑置于左手手腕,轻轻一划,血液沾染上了那柄有着金色纹路的古剑。
那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于地面盛开了一朵彼岸花。
刃抬起头,任由那一剑向着他袭来??
等等,怎么还没有打到他身上。
刃看着自己快叠满的被动,再看看这道剑弧轻巧地越过了他的头顶,目标是??
那口棺材!
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整个人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来到那口黑棺前面,硬是直接挡掉了整个剑弧。
他的脸上连那些令人惊悚的诡异笑容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冰冷。
“小子,你可?真不愧是景元的徒弟。”
都是踩雷小能手,一踩一个准。
彦卿从空中落下。
“哼,你也就能在这个时候嘴硬一下了,你的不死并非毫无代价,每一次的复生所需要的时间会更久??”
彦卿的身边渐渐浮现了数把飞剑。
“等你的复生彻底达到极限,我就能将你斩杀。”
刃沉默了一会,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棺材里的人。
然后又回头看向彦卿。
“你想再用一次那种杀招?”
刃嗤笑一声。
“是,我本人的复生的确是有极限的,但??我不认为你会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恭喜你,猜对了,但做不到。”
刃此时的嘲讽力非常强大。
“而且,你真以为你刚刚闹出的那番动静,不会惊扰到他吗?”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他想要有个好觉,我也只是想要他能有个好觉,艾利欧是这么说的,卡芙卡和萨姆也这么觉得。
“但很可惜,你们就都是一群傻瓜。”
彦卿皱了皱眉,刚想直接出手避免多生事端,就看见一抹绿色在他眼前出现。
那实在是过于突兀,过于显眼的生命了。
彦卿下意识看向那口棺材。
刃正轻轻地抚摸着棺盖。
“别那么生气,卡芙卡不在的话,安抚下来就需要很长时间,我们都知道你只是想好好睡一觉,那些该死的傻瓜用不着你这么动气。”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卡芙卡要我带着你走另一条路了,云诃。”
刃缓缓直起身,看向那边警惕的彦卿。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发现我过去的灵魂似乎还未完全逝去。”
“那个该死的家伙真的太温柔了,我一点都不适应这种感觉。”
刃手腕的伤已经愈合了,但血液依旧留在了伤口边缘。
“不过没关系,留着就留着吧,人总是需要点温柔的。”
刃说着说着,突然轻笑了一声。
“感觉很奇怪,但?请祝福我吧。”
棺内毫无动静。
但棺外,无数细小的生命自地下破土而出,它们摇曳着自己的灵魂,渐渐凝聚成了一盏灯。
此灯名:悬世
只是在瞬间,刃身上所有的负面状态与伤口就全部好了,看得对面的彦卿眼皮直抽。
这什么?
我要举报这里有人虐待小孩。
彦卿现在就很想跑。
什么人呐,自己能回血还要带个治疗。
切,他彦卿最看不上带治疗打架的人了。
绝对是看不上!
不是别的原因!!!
彦卿往后退了一步,刃往前走了一步。
在后方的棺材颤了一下。
而「悬世」的光芒愈发明亮。
????
重回明亮的意识空间里,云诃端坐在意识空间中央。
悬世代替了太阳,于意识空间上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说起来??
“悬世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呢。”
云诃眨了眨眼,这么想着。
“说起来?这和英狄勒斯也有些关系。”
药王大人送了他一个满级大号,一套可以随意改变不会损坏的衣服,一把千机寻猎,和一个过于漫长的人生。
他的确因为过于漫长的生命而苦恼,但他依旧喜欢药王大人。
「悬世」的诞生,是因为希望。
因为无数生命的呐喊,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人们,所用生命燃起的光。
他所熟知的英狄勒斯早已被历史的沙尘淹没,但总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英狄勒斯的光,就是他们所拥有的,永恒不变的珍宝。
“啊??嗯?这个感觉。”
云诃正在思考的时候,忽而一愣。
然后变得温和起来。
“药王大人。”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悬于海面的意识空间的场景瞬间变换,变成了黑塔模拟宇宙中,所向星展示的,命途狭间的模样。
这里是人类追溯起源之地,是人类觐见星神之地。
其实云诃是可以直接在现实见到药师的,但因为一点??呃,神为原因,云诃和药师大概也有好久没见过了。
云诃行走在看似宽广实际上十分狭窄的道路上,身上的装饰逐渐发生了改变。
纯白色的鹿角上点缀着点点金色与白色的火焰,丰饶的纹饰布满了他的脖颈,手臂与脚踝
暗金的瞳孔渐渐放大,渐渐失去人的情感,只剩下于众生的慈悲。
当然,云诃本身还没到这地步,就是看着像而已。
在他动用无限接近于神的力量后,他的外貌会逐渐向着命途顶端的药师靠拢,但却依旧会有些许不同。
比如药师的千手与千眼。
在云诃这里所表现出来的就是自虚空中探出的无垢之手,每一只上面都有着一道缝隙,似是人的眼。
他赤着双足,上面似乎还缠绕了荆棘。
这是苦难的体现。
云诃轻轻抬起头,谒见他所追随的神明。
药师轻轻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云诃的头。
云诃似乎有点想躲,但最终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人偶一样任由药师抚摸。
他不是小孩子了。
云诃很想这么说。
但他估计,在慈怀药王的眼里,除了比祂都大的那些,众生在祂的眼前都是小孩子。
巡猎星神也算。
毕竟巡猎岚是真的比药师小很多。
至于毁灭星神?
呵,命途相冲,药师觉得这家伙就是隔壁家的熊孩子。
云诃对此表示赞同。
并在药王摸头的时候把很影响手感的纯白鹿角收了回去。
说实话,星神其实并不擅长带孩子,但幸好云诃在跟随祂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段回忆存在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细节,而那些细节,是他穷尽一生都想要找到的。
很奇怪呢。
云诃晃了晃头,轻轻蹭了蹭药师的手。
对于云诃来说:“宇宙不能没有药师,就像阿哈不能没有乐子。”
虽然这个比喻看起来真的很奇怪,但意外的十分形象。
连阿哈本神都忍不住拍手赞同。
药师此行来呢,主要是最近感受到云诃的心情起伏有一点??怎么说呢,有点太过波澜壮阔了。
而且祂还听说崽崽前不久又被阿岚送了个追踪火箭,毕竟祂本人就在火箭发射现场围观了火箭发射。
总而言之,就是祂担心自己养大的崽崽心理上和生理上都会出现一点??呃,崽崽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汝,所感如何?”
药师轻柔地问。
“所感甚好,药王大人不必挂怀。”
云诃笑了笑。
“是涅槃多日未曾与药王大人联络了,此事是涅槃的责任。”
云诃说着,便将额头抵在药师的手背上,虔诚地说:
“药王慈怀。”
他在平时的那种刺头样,估计没几个人能想到他还真是一位狂信徒。
不过,这又算什么?
尼尔瓦纳信仰云诃,不信药师??
我的信徒不是我的信徒?
好吧,慈怀药王不在意这些。
“药王大人,过去的我,是怎样的?”
云诃忽而开口。
药师认真思索了一下。
“小小的一只,哦现在也是小小的一只。喜欢自言自语??似乎是有点精神分裂的症状,但总体来讲,汝是一个绝对温柔的人。”
云诃:????
这??
叫我怎么接好。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又是精神分裂又是我不记得的。
“温柔吗?我不怎么记得了呢。”
“是吗??但吾觉得汝时至今日也依旧是一个温柔的人。”
药师笑了一下。
“因为汝是云诃,汝的一切都是独属于汝的,即使岁月流逝,汝曾经所拥有过的一切也不会消失。”
药师将云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云诃的后背。
“不要害怕,汝从没失去过什么。”
“汝所拥有的,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被汝放在了过去,而汝在向着未来走去。”
“过去只是过去,汝不要为此忧心与悲伤。”
药师轻轻在祂最为喜爱的孩子眉间落下一吻,带着祂的祝福。
云诃把头埋进药师的怀里,默不作声地蹭了蹭。
药师此刻的体型并不是神明常有的样子,祂将自己的体型缩减到了人类的模样。
神总是会高高在上的,只有保持片刻的人身,祂才能真正地理解祂的孩子在想什么。
云诃是祂在登神之后所救的第一个人人类,也是第一个被丰饶赐福的人类。
他理应得到更多的偏爱的,不是吗?
但他又为什么如此悲伤?
药师并不知道,抑或者说祂并不在意。
只要给出更多的偏爱就好了。
在「丰饶」的眼里,这已经是祂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云诃依靠在药师的怀中,感受着生机的安抚,感受着这陪伴了他千年的温暖。
他的眼中似乎要流下泪来。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会感觉到苦涩呢?
啊。
他想。
可能是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偏爱吧。
可能是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被爱着的吧。
云诃轻轻地,轻轻地抱住了眼前的神明,声音有些闷闷地说:
“当然,药王大人。”
他的泪落了下来。
“我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