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装离开古城县。
来时只有薛捕头知晓,绿城书院的尤山长老焦头小哑巴等寥寥数人知晓。
离开时也只有他们知晓。
此次京城之行,他准备东去北上至桂岭再东去贺州穿越朔方郡安临郡再南下直至平京所在的京畿之所上安府。
来到古城县东便是陇西郡最密集的群山皑皑,见四周无人便御剑飞空,跃涧穿峡往东北方飞去。
桂岭南边挨着雁州,桂岭作为一山州几乎无平原之地,有的仅仅是河流冲积而成的河滩小平原。
桂岭地处西陇山脉北端,山高水险,百姓生存环境恶劣,每年上缴的赋税还不够贴补地方的。
地处魏国最北的朔北郡,其郡府治所设在雍州,雍州更是边州,桂岭作为雍州的大后方除了作为提供骁勇善战的兵源地外还承担着承运粮草的重任。
但桂岭深山中十几条能运货的河流何止十八弯,生活在这片山林的山民都晓得,过路的官船最肥嫩了,一整船的粮食吃啊吃不完。
整座寨子抢上几艘便是吃上几年都吃不完。
桂岭多山多金银矿,基本上生活在山寨的山民都以采矿谋生,不论大小矿场,官办还是私家的又或是偷采的。
于是乎,桂岭一州之地存在一个百年来从未改变的怪象。
每年朔北郡府有春秋季两次运粮时节,光航行在桂岭一州之地的官船十中有五会被“各路豪杰”抢劫甚至抢掠一空。
那些行走在刀刃上的“强盗”心里也有杆秤,不杀官兵不杀船夫,更不毁船。
而游走于各矿场的巨商总以金银高价收走“豪杰”手中多余的粮食。
那些手眼通天的巨商再将收上来的“官粮”运到雍州低价卖与当地的同行,换得雍州商贾从关外带来的紧俏货,比如山参,鹿茸,宝石,皮货,良木,产自北原的高头骏马,产自北原林海的珍奇异兽及宝药山珍等。
而桂岭各山寨每年还需向官府缴税,必须是金银,重税,不接受铜钱,再者整个桂岭流通的铜板也不多。
不然便会敕令其山寨定性为匪寨,各路良家民寨皆可斩之。
奔走于山川河流的山民向来性子桀骜难驯,在村寨子里只服长老寨主的命令,不服官府教化,于生活在十万大山里的诸多僚寨可有一拼。
每年雍州抽丁补充边军,那些精悍校尉们最喜桂岭兵,悍不畏死,听话不油滑。
。。。
麻子还是老样子,一身刀客打扮,一柄长刀斜挂腰,黄皮酒葫芦腰间挂,鹿皮长靴蹬脚上,御剑穿梭于山林间。
那件来自火罗国王宫秘库中的灰袍,被他在膳堂蹭吃一顿大餐后“典当”成狗子在书院的伙食费,只不过这次的伙食费是尤山长索要的。
将几封书信交予麻子后,眼光毒辣的他一眼就看出来麻子外披的灰袍不凡。
如今这件灰不起眼的袍子正被尤山长穿在身上每隔几天去膳堂显摆呢。
某人大言不惭地嘚瑟:“还是小麻子有孝心,知道老夫体弱畏寒,特送来法衣一件,冬暖夏凉啊嗨。”
山林密集,瘴雾弥漫。
麻子只身踩剑穿林过涧,终于遇到人烟。
此行没路引图,纯属“瞎蒙”,总算遇到人了。
一座坐落在山谷的村寨隐藏在茂林当中,若不是冒起的炊烟,麻子险些就错过了。
“老丈,此处是何地啊?”麻子早在几里地就落地向村寨的小路走来。
寨子还有大门呢,瞅着不像匪寨。十几位顽劣少年正光屁股在寨子前的山溪中嬉戏打闹呢,原木堆垒的高墙上连个值卫都没有,不是匪寨。
麻子走近村寨,看到一位花白长须的长者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抽着呛人的旱烟。
听得有生人打搅,抽烟的老汉只是侧身瞥了他一眼不作声,回过头继续看着不远处山溪里娃儿们嬉耍打闹。
“老人家?”麻子不放弃。
可他几声温声招呼换来的却是抽烟老汉无尽的疏远。
麻子不得不放弃。
突然醒悟。
得,估计老人家压根儿都听不懂他讲的魏话。
他想进寨子讨碗水喝的想法破灭。
哎,只得出此下策咯。
麻子摸出几枚铜板在手中颠玩。
铜板叮当响的悦耳声引起抽烟老汉侧身扭脸的注意。
麻子不断颠玩手中的铜板再加手势比划口渴喝水的肢体语言。
明白了。
抽烟老汉重重地吸了口浓烟,和善地笑着接过麻子伸手递来的铜板,细细摸索了几下后揣进兜里后才以一句乡音浓重的土话引路回寨子。
“走可,嫩伢子,回寨里喝水。”老汉起身前面引路,麻子跟着。
村寨的大门是由成人合抱的粗木制成的原木门,沉重得很,由两边的绳索滑道控制开启。
白天的村寨大门是常开的,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花白老汉就这么背手慢吞吞地在前面走着,将陌生人领进了寨子。
许是常在山林中“谋食”的缘故,村寨里的妇女老少肤色都很朴素,嗯没有麻子白。
此刻的麻子为了缓和气氛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在村寨外面还好,一进寨子便闻到熟悉的味道。
嗯,是鸡屎味,还有牛粪儿羊屎球的芬芳。
寨子里的人见陌生人进来皆停下手中的活儿直勾勾地盯着麻子一路,虽未跟着走但那火辣辣地目光直直送他到看不见才回头忙碌。
麻子虽是一介书生但还是经历过些许场面的,被这么多妇女少女“侵略性”地盯视,令他错以为自己是赤身进来的。
除了那些个想活吞了他的妇女少女外,令他诧异的是寨子里的男丁很少,更准确地讲,精壮的男丁很少,倒是有十几个光屁股的小豆丁在村寨的四处散落的石磨上嬉戏,将青石打造的石磙子“打磨”地光溜。
小女娃儿们则在村寨引来的山泉池子里戏水,旁边的石台上皆是青灰色的衣物床褥,蒙着头巾的村妇狠狠地将手中的棒槌拍打浆洗的衣物。
“羞涩”地少女们蹲身赤膊在打下手,或是倾倒污水。
麻子正来回“视察”村寨风物呢,依山而居,居高临下,缓坡上皆是木屋,村寨的大门刚好在谷口,村寨的村妇少女虽沉默不语但都目光热情。
几只老狗躺在墙头晒着日头倒是懒散得很,陌生人进寨子连起身看看都懒得动弹,更不提叫几声示警了。
“牙娃儿,好看不?”前面引路默默不语的老汉突地停步回头冷不丁来了句。
“啊?您老会说魏话?”麻子“做贼心虚”般受惊了。
“废话,老朽是魏国人,当然说魏话。”抽烟老汉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振振有词道。
“老丈所言甚是。”麻子机智地应声道,不与他抬杠。
“走这边儿。”许是抽烟老汉在吐了那口老痰后心情顺畅了,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