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旗早早在街头的早点摊子处等候小半日了。街头说是早点食摊儿,但一日三餐都能供的那种,喝着淡茶支楞侧耳听着街对过的大茶馆里说书人亮嗓子在讲古,不时传来几声喝彩。
燕小旗在街“白嫖”听书,果然能坐小半日还不挪屁股是有根由的,邻桌也有几位同道中人,舍不得进茶馆子,借着散摊儿一文钱的淡茶能白嫖半天呢。
“小旗,久等了。”麻子轻装过来,只背架书箧一包袱,无它。
“诶,麻哥,我也是刚到,嘿嘿,中了没?来来,把书箧放下,吃饭没?这摊上的馄饨味鲜得很,麦饼子喷喷香,来一份填填肚子。”
“中了,但在书院待不了多久将游学四方,你可想清楚了。”麻子看着他海吃的劲头儿也忍不住端起碗干了一大口。
“麻哥厉害,我就知道你是大才子,我现在孤身一人,四海为家,承蒙麻哥看得起我这微末小技,还支了这么多银钱,就我这势单力薄的,我不紧着麻哥到河阳,改明儿我怕被报复不知何时被扔到赤水河里喂王八了。”燕小旗吞完嘴里的饼子,抹抹嘴角笑道。
“呵呵,你小子机灵。”
“麻哥,馄饨凉了,快吃,这顿我请,嘿嘿。”说完又喊摊主多拿几个喷香的麦饼子打包。
“好,依你。”麻子麻溜儿将手里麦饼消灭完,又三下五除二地将碗中馄饨汤喝个尽光,一抹嘴。
“走,回河阳。”
眼下城外的三里乡亭是商队远行的集散地,出了城,离了人声鼎沸的城郭,再远离那些人聚镇乡的大乡小邑,就进入郁郁葱葱或是人烟稀少的鄙野之地了。
地域广袤人烟少,官府力量节制不力。常跑远路的队伍都喜抱团儿,不为别的,万一途中有个三长两短的,有人报官报信儿就行。
麻子小旗两人不走水路,在路口等大车队凑个份儿。一小三十人的骡马队正征集凑份儿的散客呢,麻子上前跟掌事的一阵寒暄,三枚银豆儿入伙儿,路上管照应饮食。
麻子虽然细节不是太懂,但看着掌事的办事儿敞亮,骡马队人马精神不错,还有五六名远跑经验丰富的老趟子手呢,这份子钱也不亏。
出门在外,没个经验,餐风饮露是小事儿,雨淋受寒或是被水冲兽袭才是重点,再倒霉的话被“绿林豪杰”盯住一把端了或是走了险道被山匪劫道更是命不由天。
又候了一炷香才启程,小四十人的队伍拉不了多长,骡马队负重的货以药材瓷器布料居多,都用油布封得严严实实的,散客呢大多是步行,偶有两三骡马代步的。
麻子跟燕小旗跟在一骡车后踏踏而行,出城出了三里乡的地界,驿道边的草木逐渐密布,人烟开始稀少,燕小旗快步超到骡车边用一张麦饼子跟赶车的老把式搭了腔。
两人并排坐在骡车架子屁股上,麻子将书箧放在一侧紧紧贴靠着,擦了擦虚汗,四望下周围的秋色。
眼下秋意略浓,草木还正绿,不知名的藤草可劲儿向驿道上蔓延后被踩成稀巴烂,道路两边都是些杂木林,多是不成材的薪柴。
刚听传话说,再有半天功夫就到浅山泊,那儿有净水可以歇息。
州府连接至下面各县府的驿道被常年踏的不生草芥,那二十几亩大的浅山泊是阳州城外最适宜歇息游玩的地方,官家未在此处设置驿站,但此处坐落了几座供人休憩游玩的外庄,可惜那些深门大户不接待外人。
常在此处停歇的商队总爱在半山坡的阴面停歇,麻子他们一行同到此处时刚擦晌午头儿,已有两三家车队占地休憩,好赖地方大,都有歇处。那几家车队规模小,加起来也未有麻子一行人车量大。
眼下只是歇脚,天色可以,秋高气爽得趁着好天儿多赶几步路。燕小旗趁着车队歇脚片刻跑到浅山泊边灌满两袋子水囊,这水囊还是燕小旗再收了麻子给他的假肢工钱后发狠心买的牛漂子水囊,异味轻很。
麻子谨谢不敏,他喝惯了开水,生水不入口。
停的短暂,骡马不卸货,一阵子忙活喂水喂料,半烛香功夫转眼就过,大队伍又开始启程。
两人坐在车架子后面,全程基本都是燕小旗在叽叽喳喳,说的口干,天未黑呢两大水囊空空如也。不过在只言片语中,麻子也知晓了身旁嘴不停,手且不断比划的小旗兄弟丰富多彩的前半生。
打记事起,没见过母亲,一次问过他爹挨了一顿揍也没啥正经答案,想来那肯定是他爹不想提起的往事。总以为他爹是个木匠,会做各种家具农具,谁想到偶尔翻箱子翻到啥看不懂的画册时被他老爹逮到又是一顿暴打。
那可不,木匠的箱子谁妄动揍谁,就是亲儿子乱翻也是照样暴揍。
随着年长才知晓,原来他爹也是草莽“英雄”人物,不是低头哈腰的小木匠,这场景立马在小小旗心中泛起无尽波浪。可惜还未学了七八。
奈何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老爹旧疾突发遗言竟是不许他改名字,果然老子最懂儿子的,待一番天打五雷轰的毒誓后撒手而去。
那本画册现在就在麻子手里,翻看完后觉得有点意思,有些太夸大其词的猜想,或许是断了传承失了精髓的缘故。
燕小旗可没有发扬他爹遗志的志向,再者说来他爹临终前也没要求他光大门楣,志向没有,活着就好,开心活着更好。
放下门中“秘笈”画册后,麻子听到小旗筹划未来的模样,挺喜欢小旗这心态的,真好。
说再多还是有些不甘,要是有机会燕小旗还是想去南楚闯闯,听说那边偃术很厉害,可惜如燕小旗这般人在大魏户籍上都是下九流的身份,去了大可能九死一生。
其实在麻子看到,燕小旗毕竟是家传,自己同观棋兄弟研制的项圈异器,也想听听这位偃术“大家”的看法,只是提了一句,惹来燕小旗滔滔不绝。
骡马队渐渐踏进了荒野,放眼望去,绿黄茫茫一片,另一边是墨绿深林不绝,驿道擦着林边蜿蜒远方。常年在外跑的老江湖皆知,逢林莫入,大队伍休憩时也是远离林子紧挨着驿道边儿驻扎。
这老长一段路无村无店,油布搭的几个帐篷里,挤得满满的,掌事儿的也知晓散客们放不开戒心挤一块,就给了几包油布打发。
麻子让给燕小旗用,几人围在篝火旁,燕小旗把油布卷成睡袋在絮絮叨叨的夜话中沉眠,而麻子合衣侧倚着骡车卸下的货包闭目养神,篝火中噼里啪啦的响声催眠得紧。
外围守夜身上都系着铃铛,一手捂着铃铛,要是有意外,铃铛响,众人醒。
此次去州府阳州城科考,麻子除了换洗衣服外,就背携了副书箧,还是临时在街市上买的廉价竹编的,添有几本手抄。
半夜山林子那边有野物在观望营地,体格跟家犬一般大的山狼,约莫有七八头,在营地周边转悠了大半时辰还是被警戒的守夜人赶跑了,扔的猛兽干粪便也占大头儿。
麻子半夜起身趴在车把式睡觉的位置,察觉到守夜人挺精神的便蒙头大睡,期间看到掌事的被喊醒,其他都还在梦中遨游,那老车把式喝了点浊酒早钻进油布里鼾声大起。
行走经验丰富的骡马队给散客们带来诸多便利,偶尔遇到的雷阵雨还免费送油布避雨,食驻行安排的条理井然,给麻子这些生瓜蛋子狠狠上了节户外远足体验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