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
“还没有王诩消息么?”燕帝抬眸问道。
而在他桌案旁跪着的正是风雨楼驻扎在魏国的总负责人,风楼副楼主——朱潜。
朱潜脸上冷汗涔涔。
他已是不惑之年,原本再熬两年就可以乞骸骨退下去修养了,谁知竟出了这档子事。
苦也,苦也。
这六国皆设立且常驻的风楼副楼主一职,真不是个人干的活。
风雨楼副楼主共十二位,风、雨各六位,平日一应事物都是由风楼副楼主统筹,雨楼辅助。
这也就导致风楼副楼主在诸国地位颇高,而与之对应的压力也极大。
“禀陛下,如今只知殿下从天山出来了,却不知其动向,风楼的谍子们也已经尽全力在找...”
大魏变天之时他便按王诩的计划吩咐风雨楼成员按兵不动,自己则撤回燕国向燕帝禀明情况。
如今他只知烟花已经燃放,王诩也出来了,至于别的...
他现在在大燕境内,大魏已然封关,消息传导不畅,又如何能在此时就知之甚详呢?
“哼!”燕帝一掌拍在桌案上,“既然如此,待结束后,你去给朕上个表,朕给你留个体面。”
朱潜一脸苦涩,叩首道:“是。”
做完一切后,燕帝回身瞥了一眼铁龙城,他攥了攥拳头,目中流露出一丝狠辣。
两人多年默契,铁龙城顿时会意。
“传令,全军拔营,朝虎门关方向前进百里,让那宇文及做事时掂量掂量自己的拳头,看看能不能抗住我大燕儿郎的盛怒。”
燕帝听完铁龙城的安排,微微点头。
他拉开厚厚的帐帘,踱步而出。
铁龙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朱潜,微微一叹,随即也走出大帐,跟了上去。
刚刚被燕帝拍过的桌案轰然爆裂,碎成了满地木屑,这巨大的声响激得朱潜浑身一震。
顾东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面露恨铁不成钢之意,“老朱,你能不能做事走走脑子,别的可以不管,这事你还不上心,这是殿下的事!”
“求顾楼主救我一命。”朱潜听出了顾东风言中之意,似乎有意拉自己一把,他忙是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攀住了顾东风的大腿。
“您尽管说,我老朱职权内能做的,一定完成。”
“反正我要是你,我现在肯定回到大魏,就是死,也得死在殿下跟前。”顾东风拍了拍朱潜,“生死有命,看你了。”
朱潜脸上神色变幻,最后拱了拱手,“今日顾楼主大恩,来日朱潜必报!”
“哎,远了,远了。”顾东风拉起朱潜后摆了摆手,示意其抓紧时间。
朱潜感动得脸上全是泪。
顾东风看着他远去,不由得有些感慨。
原本他们俩人祖上有些仇怨,故而分管两国风雨楼事务,今日自己伸出手来搭救一把,观其神色,想必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再回想先前仇怨,顾东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何必呢,不都是为了大燕?”
目下正值秋冬之交,天空中飘起一层小雪,细小的雪花落在燕帝和铁龙城的肩上。
铁龙城上前几步,为燕帝披上大氅。
燕帝拢了拢袖子,回首跟铁龙城打趣道:“怎么,难道你这老儿还怕朕着凉不成?”
“陛下说得是,不过臣也有私心...”铁龙城哈哈一笑,与巫湖一战后,他明显衰老了几分。
“呵,你还有私心?”燕帝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着白霜咧了咧嘴,“你这老头也不会编笑话,说你新娶了个妾室也比说你有私心可信些。”
“臣见陛下面色隐忧,唯恐全军将士因此看轻了陛下,故而特意给您披上了一件威风的大氅,这样他们就不会小瞧您了。”
“哈哈哈,我说呢,你这老儿,在这里等着揶揄我呢!告诉你,这也就是朕宽宏大量,要是换作其他那几位,哼,肯定要砍了你的脑袋,再传首九边,以警不臣之心...”
“哈哈哈哈哈哈!”
燕帝说完这些,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说真的,陛下不必这般忧愁。”铁龙城笑了一会儿,轻轻说道。
“哦?”燕帝微眯双眼。
“二殿下比咱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和智慧,凤栖山一战中,就属他表现最为出色。无论是布置战术、还是信息处理,他已经不弱于军中宿将,甚至还隐隐强出几分。若非大殿下已经在我军中,我这老头子非得向陛下请求,也让二殿下一并从军。”铁龙城笑着抱了抱拳,“更何况此行还有天心宗的宗主相随,局势还未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朕何尝不知此理,可是为人父母,怎可能不忧呢?”燕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中露出莫名意味,“王诩这次要面对的是整个魏国的压力,而这,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铁龙城默然。
“希望这个敢于弑父的畜生可以收敛点,不然昔年六帝在浩然之地定下的规矩,朕亲手打破,也不难。”
铁龙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
因为这个事情铁龙城略有耳闻。
当年立国的六位帝王曾在浩然之地起誓,各国帝王不得亲往他国国都,依仗修为击杀他国君主。
否则,将被天道反噬,同时其余各国国君有资格吞并违约国的国土。
此举意在制衡诸国,也正因为有此制约,才使得这五百年度过的颇为平稳。
如今燕帝这么说,无疑是打破了这五百年的规矩。
“别紧张,大不了朕把皇位丢给王烈,届时朕一个白身,替老友教育一下逆子,很正常吧?”燕帝笑吟吟地说道。
此刻的燕帝,毫无帝王之气,倒像个游侠头子。
“嗯,若真有那一刻,老臣也不做什么将军,愿为您这位白身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铁龙城抱了抱拳,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
宇文及站在城头,看着已经朝虎门关前移动百里的燕国军队,这帮人紧握着锃亮的兵器,无疑是在朝自己示威。
一旁他的儿子宇文邑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宇文及皱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低声道:“没出息。”
随即他大手一扬,“给长孙雄图送个信,就说燕国要打过来了,虎门关请求增援...”他看了看城下据此不到百里的燕军,张口就来,“先增援个十万吧,告诉他,要是不增援,指不定哪天虎门关就易主了。”
宇文及混不吝的语气听得宇文邑倒吸一口凉气,“父亲这么说,不怕长孙雄图怪罪?”
“他敢?”宇文及瞪了瞪眼睛,“他敢不支援一个试试?”
这封信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长孙雄图案前。
那一天,大魏皇宫的器具碎了一地,大殿上响彻着长孙雄图的咆哮。
“老匹夫,汝当真欺我手下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