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等王诩的道歉。
但王诩并没有道歉。
只见他面色平静,缓缓说道:“您说得没错,出家人当持三千威仪,可就连生死这么大的事你我都无法及时顾及,甚至连看破生死都是一辈子所追求的,又哪里来的闲暇顾得到礼仪呢?”
说话间,王诩用深邃的眼眸环视四周,同时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在大雄宝殿。
锋芒毕露,无人敢与之对视。
与王诩关系不错的矮和尚听完王诩所言更是大吃一惊。
因为这番话里饱含佛理。
很难想象,几天前王诩还拉着他月下讲经。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小师父难道是某个驻颜有术的高僧乔装打扮,为了在今日与方丈辩法么?
虽然他心知王诩肯定不是高僧乔装打扮的,可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弘印沉默下来。
一时间,秘境内鸦雀无声。
这是王诩早就想好的破局之法。
现在看来,很成功。
事实上不光是秘境内一片哗然,秘境外观看二人破境的众弟子乃至释空也很惊讶。
“这不是自己找死么?就他还想在这老和尚面前强词夺理撑场子?”
某个嗓门大的弟子小声嘀咕,还是被夜白衣听个真切。
弟子终究是弟子,根本体悟不到王诩言中的深意。
夜白衣明白了王诩的意思。
他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容。
“原来如此。”
而弘印的反应也是王诩预料之中的。
半晌,弘印似乎从沉思中回过神,他轻咳一声,似乎来了兴致,笑眯眯地对着王诩问道:“你面孔甚生,是来这里辩经的和尚吧?既出此言,那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不能借此达成当体即空的无灭境界呢?这种境界,无自体,无自性,乃超凡境界,如果到此境界,那岂不是没了时间的快慢,超越了时空么?”
老和尚怕王诩紧张,特意补了一句。
“你不要急于回答,慢慢来。”
随后对王诩温和一笑,眼中带着欣赏之意。
在他看来,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能想到这一步,便已经不错了,至于这一问,他只是希望眼前这位小和尚能够好好想一想,至于回答么,倒是无所谓的,他不觉得小和尚能答出这个问题。
“世间以儒释道三家入修行者数不胜数,若真是到了老和尚说的这个境界,那修为起码是帝境,因为据我所知,帝境修为才有资格接触到时空的规则。”翁长天感慨道。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太好答,我也很期待你会怎么答。”
众人也因弘印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其中自然也包括释信。
可是他依然是一副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这让在秘境外观看的释空捏了一把冷汗,心道:“不会那小子把这个问题解出来了吧?”
尽管释空内心极不愿承认,可是这个刁钻的问题就连他也没有想出来该如何解。
他堂堂一个逍遥境强者,钻研了半辈子佛理的人居然被秘境里的老和尚随口一句话给难住了。
王诩忽略了在场众人的各异神态,他只是站在那里思考着,犹如一颗从亘古就存在的石头,定在那里。
他回忆起很多。
翁长天说的帝境一事提醒了他,他回忆着自己掌控那帝境那种恐怖力量时身体的各自变化,以及半只脚踏进大道,即将成神的感觉。
那种时空感,那种掌控力,他在思考着。
他似乎心中有了答案。
但是这些还不够。
他又结合起这些天听经书所带来的启发与感悟。
心中山河里紫金莲花悄然摇曳着,就连王诩也没发现一朵紫金莲开在了他的眼眸中。
顿时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仿佛远在天边的东西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他悟了。
原来真相这么简单。
他双手合十,开口说道:“若已是当体即空的境界,那还谈论时间做什么?又何来时间一说?”
此言一出,那些苦思冥想的人甚至惊叫出声,他们竟然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就这么简单!
弘印听了王诩的话后,思索片刻,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老和尚连连称赞道:“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如此,便无时间。”
“此解妙哉!”
一锤定音!
高下立判!
释信抬头望向王诩,眼中闪过敬重之色。
即使是他都不能解答的问题,王诩居然轻描淡写地破了题。
王诩向老和尚弯腰施了一礼。
弘印见他弯腰一礼,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怅然道:“你这么快便向我告辞,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王诩露出了笑容。
“我脚步未动,施礼不过是感谢您的称赞罢了,又何来离开这一说呢?”
“是您产生了分别心,我本无意离开。”
这是巧解分别心。
弘印闻言更加欢喜。
“你居然真的理解了何为当体即空,那么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无意,又如何分别念头不生与否?”
王诩则在此时联想起了夜白衣跟他讲述的天心宗来历。
“既是当体即空,又何来想法?分别不生与否无需意念,我知便存在,我心即天心。”
我心即天心。
我思故我在。
弘印听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为他鼓起掌来,口中反复回味着王诩所言。
“我心即天心。善,大善!”
对于这个老和尚来说,眼前之人是他一辈子都没遇到的超绝悟性之人。
他心中的喜悦无可附加,此大才也!
秘境外的众人瞠目结舌,他们现在也没有完全理解王诩的话,只是从老和尚的反应中看出王诩这番话是极为精妙的。
可是他从哪里学的?
其实这倒不是源于王诩对佛法如何精深。
能有今日这番对话,一是源于王诩的明心所带来的澄明心境,以及其附加的惊人领悟力;二是恰巧今天老和尚所说的那些问题,王诩都有与之相关的深刻经历。
运气,向来是实力的一部分。
清风拂过,四口大钟如春雷一般炸响!
古朴厚重的声音回荡在层层山峦之中。
更敲在每一个弟子的心里。
夜白衣心里突然出现了个念头。
六口大钟会不会齐声作响?
仔细想想,似乎真有可能,他可是王诩!
夜白衣目露期待之色。
在他看来,释空几乎是输定了。
站在夜白衣一旁的释空强装镇定,他相信自己的徒儿释信不会让他失望,可是王诩的表现实在是太妖孽了。
“还有机会,那就是继承弘印的衣钵!”释空不断给自己加强信心,“这人连字都不识,老和尚不可能选他作为继承人。”
秘境内,老和尚正笑眯眯地问王诩道:“你师从何人?”
他很好奇是怎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王诩明白到关键节点了,他缓缓道:“山中粗野僧人,并无师父,更是大字不识一个。”
“如若方丈不嫌弃,小僧愿拜您为师。”
只有先拜师,才有资格继承衣钵。
弘印见状,大喜过望。
“你太谦虚了,须知性本自然,何须矫饰?既然如此,老衲就厚颜收你为徒,亲传佛法。”
然后他一指身边的释信。
“你和我的嫡传大弟子地位相当。”
矮和尚在一旁看完了全过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是干杂活的仆役,如今却已成了嫡传大弟子,可谓是一步登天。
不过他是真心替感到王诩高兴。
而释信也没有丝毫嫉妒不甘之色,躬身一礼。
“恭喜。”
王诩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他心中盘算着,如今就差最后一点,自己便可以获得弘印的衣钵了。
今日计划,全在自己算计之内。
就差最后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