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秦瀛一直待在阿婆的小屋养着,慢慢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
只是如何出村却没有丝毫的进展。
这个村子就如同一只铁桶一般,外界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
但秦瀛一直都在寻找,既然从陆路行不通,何不从海上走。
而且,此前她也是从海上才来到这个村子。
那便去海边看看,出去前还是和阿婆说好,“阿婆,我去海边走走,您在家好好的。”
“好,早去早回。”阿婆坐在窗边,手里做些针线活儿。
抬起头来望了她一会儿,知道这孩子又去找出村的路了,也没阻止。
秦瀛和郑扬之此前在海上行船时也学到了一些,这次正好也去海边看看,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阿留问问,但是这是最冒险的做法。
秦瀛刚走没几步,忽然走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村人。
手上拿着出海的渔网和工具,色眯眯地打量着秦瀛,最后视线停留在她的布裙上。
没等她说话,这人就突然冲上来想对她上下其手。
秦瀛看见这个人的面相时,就感觉不好,却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孟浪直接上手。
还没等他碰到她的衣角,阿留就冲上前来,一把推开那人。
瞬间就把陈莱压在地上狠狠地揍了几拳,陈莱被揍得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呀呀地含糊求饶。
“啊~疼死我了,别、别打了。”
可是阿留根本不理会他。
脸上怒气冲冲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的凶狠,连秦瀛一时间也被吓着了。
眼看着这登徒子就要被打得不成人样,秦瀛连忙拉住了阿留。
“阿留,阿留,你冷静点,别把人打死了。”
听见秦瀛的声音,阿留才冷静下来些,慢慢地气力小了下去,从陈莱的身上起来。
站得摇摇晃晃的,显然还没有缓过来。
刚刚发生的太突然了,阿留看见村子里人见人嫌的陈莱在秦瀛面前动手动脚,心上着急不已,想也没想就冲了上来。
陈莱见阿留站起身,马上麻溜的跑走了,一路上跌跌撞撞,还栽了好几跟头。
不过秦瀛却没心思看他,阿留的状态看着很不好。
“阿留,你好些了吗?”
已经平静下来的阿留,记起刚刚发生的事,又有些担忧地说道,“你没事吧。”
看她的衣服都是好好的,他才放下心来。
略带歉意地说道,“刚刚是我有些冲动了,你别害怕。”
秦瀛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害怕,阿留也是为了保护她。
只不过,看阿留的样子像是有些过激了。
过了会儿,阿留自己开口说道,“我知道我刚刚的样子有些吓人。只是我从来见不得这些,小时候我亲眼看见陈阿六对我的姐姐……”
原来是这样,难怪阿留的反应那么的奇怪。
“阿留,别让那些人左右了你的情绪。一切都好好的,不用担心。”
秦瀛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
陪着他吹了会儿海风,阿留便说还有事情要忙就起身离开了。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这陈莱应该是不敢再找上门来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秦瀛也没有再继续去海边,而是回到了姜阿婆家。
看见阿婆正在缝补衣裳,秦瀛主动问起了阿留的事情。
阿婆在村里的资历不低,而且多少会些医术,村里人对她还是很恭敬的。
“阿留那孩子,从小也吃了不少苦头。他的父母都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只有一个姐姐照顾她。可这村里总有些腌臜货,讨不着媳妇就四处去欺负那些好人家的姑娘。这陈阿六算是其中一个。那件事发生后,阿留的姐姐受不了村上的闲言碎语,上吊了。后来,阿留就一直一个人。”
原来阿留的身世这样的凄惨,可是他看着却比别人更加热忱。
秦瀛听完也没有多说什么,阿婆见她没有继续追问,也就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这经却不得不念,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她也帮不了阿留什么,她还要去找出去的道路回家,只能把阿留的恩情藏在心底。
第二日,秦瀛还是出发去找出海的路,只是还没等她找多久,就看见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倒在海边的血水里。
是个男子,看着很高大的样子,但是身上全是伤口,头发也凌乱不堪,像是被雷劈过一样。
有些伤口已经泡的发白了,这得赶紧送到阿婆那里找些草药敷上。
可是男人实在是太重了,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把他带回去。
秦瀛只好回去先借了一个拖车,费尽辛苦把男人弄上了木板拖车。
回到阿婆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看见她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回来,阿婆还以为是阿留出事了,连忙出来帮忙。
看见是一个陌生男子,阿婆脸上的担忧才褪去了几分。
“秦秦,这是你从哪里拉回来的?”
“阿婆,我今天去海边走走的时候,发现他躺在血水里,但是还有脉搏,您快看看他还能不能救过来。”
阿婆听完也没有迟疑,直接帮着秦瀛把他抬进房里。
又是把脉,又是敷药的,总算是止住了血。
秦瀛听从阿婆的吩咐,把草药拿出去煎着。
把药草熬好后,秦瀛把汤药送进房间。
可是男子昏迷不醒,这汤药喂得很是艰难。
姜阿婆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秦瀛忽然想起阿婆屋子旁边有一片芦草。
便出去折了几根,人命关天,这药要是喂不进去说不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果然,汤药下去之后,男子惨白的脸色看着似乎恢复了些许。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秦瀛打来一盆水给他擦擦脸。
撩开头发,这男子的五官立体分明,剑眉星目,就算现在一身的脏污,也无法掩盖他本身的气质。
不知他为何落入这泗水村,或许和她一样都是在海上遭遇了风浪。
几天后,男子醒了过来。
可是却一问三不知,不知是哪里人家,正是一副失忆的模样。
看着他现在的情况倒是和她之前有些相像。
不过她还是幸运的,还记得自己经历。可这男子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是让他一直住在阿婆家显然是不可行的,姜阿婆家本来也不宽敞。
突然来了个高大的男人住着本来就不方便,如今他的伤好些了,并不适宜继续住在这里。
秦瀛和阿留的关系也说不上好,不能贸然把一个陌生人送去他家。
“要不,让他自己给自己盖一个房子吧。我这里还有之前修葺房屋时候剩下的木料。”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阿婆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你就会哄老婆子开心。”
好在阿洲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可以做一些重体力活儿。
自从他醒来,便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知姓甚名谁,秦瀛见他也是从海上而来,便取了一个“洲”字,日后等他记忆恢复了再改过来。
秦瀛给他取名的时候,那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把秦瀛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不得不说,阿洲打扮干净之后,真有几分帅气在身上,看着虽有些清瘦,干起活来却是个有力的。
要不是阿婆屋小,也是想留下他来,还可以省些力气。
秦瀛有时候也会看他,直到阿洲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
她发现他是真的很容易害羞。
建房子这些日子以来,阿洲虽然不常说话,有时候只会蹦出“嗯”“好”几个字,但却对她很照顾。
秦瀛也问过他为什么,阿洲只木讷地说了句,“喜欢。”
她顿时闹了个脸红,姜阿婆也在一旁打趣,还说要为傻大个儿说媒。
秦瀛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支支吾吾的转移了话题,阿洲太单纯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心人听去了会误会。
时间过得飞快,阿洲很快就凭借自己一身的力气建好了一个简陋的木屋,但他还不会烧菜,每次吃饭姜阿婆都会叫他过来一起吃。
阿洲也懂得知恩图报,每次都帮阿婆砍上好些柴火,堆得整整齐齐的。
这些日子秦瀛仍然没有找到有陆路可以出去,或许只能从海上出去了。
要走海路,只能从阿留那里借只靠谱的船才行,还得把干粮给带够。
不然是很难从海上出去的。
说起来阿留好像很久没有来过了,秦瀛决定去村里找找阿留。
秦瀛走在村上却发现村里的男人几乎都在家里闲着,可现下正是出海捕鱼的时候,这未免有些奇怪。
还没等她找到阿留的家,突然冲过来一群人拿着绳子来想把她给捆住。
惊惧之下,秦瀛脖子上的玉坠突然发生了一道光芒,周围的人都被冲倒在地,疼得哀嚎不已。
来不及多想,秦瀛正准备跑走,却看见一个小婴儿躺在地上无人问津,嘴里哇哇大哭,听着很是揪心。
难道是她刚刚不小心伤到了?
秦瀛走到孩子身边,想简单看看孩子有没有受伤,一个妇女忽然惊叫着跑过来,一把抢走了孩子,然后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
再次醒来,秦瀛被绑在一个火堆上。
底下站满了村民,每个人都眼含怒火地盯着她。
这时候,一个满眼浑浊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乡亲们,我们的村子自从搬到这里来,一直都过得非常富足。自从阿留和姜家阿婆把这个陌生的女人救了回来,这海边却再也不能满载而归了。只能偶尔捞上来几条小鱼。再不做些什么,这个妖女就会害死大家。刚刚大家也看到了她会使妖术,各家的男人都受了伤,大家伙儿说说,我们该不该拿她祭神?”
村长的话一出,村民们都议论纷纷。
看着这些人恍若要吃人的眼神,秦瀛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各位村民,有事我们都好商量。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们不能随随便便就要害人性命,我可以帮你们解决困难!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秦瀛见状,还是想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若是什么都不做,只会被动等死。
可是这些村民显然不买账。
“大家别听她的,她就是个妖女。我经常看见她往海边去,肯定是在周边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我们一定不能放过她!不然,我们就要等死了!”
陈莱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走到人群中大声叫嚷着。
村民们显然被他的这一番话给刺激到了,众口一致地喊着“祭神!祭神!”
群情激愤,场面一时间脱离了控制,这些人恨不得冲上来把秦瀛撕碎。
“这些都是他胡说的,你们别信他的,我去海边只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
秦瀛喊得声嘶力竭,却没人理会,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深重的无力。
虽然陈莱平时在村里名声不好,可这事关村民们的生死,大家显然已经相信了陈莱的话。
眼看着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要说服这些极端的民众是不可能的了。
她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试图用簪子把这绳子给割断。
这簪子还是阿洲送她的,她本来想把簪子抵给阿留,让他把船借给他,可是现下这种情况,阿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危急之际,只能自救。
趁着大家没人注意她的手,秦瀛已经悄悄解开了绳子。
现下,人太多了,还得再等等。
秦瀛把绳口处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随时找机会逃跑。
村长已经带着村上的巫师正在做着仪式,他们用一根浸了黑狗血的鞭子抽在秦瀛的身上。
刺骨钻心的疼痛紧接着传来,可是他们还没完,一共打了二十四下。
据说这样才能彻底解除妖女的诅咒。
秦瀛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身上下汗水混着血水,全身都湿透了。
但她还是紧紧攥着手里的绳子,她还没有回家,她还不能死。
意识迷离之际,她恍惚听见了阿洲的声音。
没想到在这最后的关头,来救她的却是刚刚认识的阿洲。
刺骨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秦瀛就快坚持不住了,眼皮也沉重不堪。
疼着疼着,她忽然就释然了。
细细想来,她此生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在皇宫里的二十年来,她享受普通人无法轻易触到泼天富贵,穿金戴银,无限尊荣,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上一世还被宋如晦折辱。
出宫的日子里,虽然还是受宫里的监视,但她却收获了郑扬之这个朋友,还遇见了阿洲这样至情至性的人。
在这里的日子,除了今日,她都是快乐的。
但阿洲来救他了,今日又变为了一个开心的日子。
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有把冰凌花送回去,她还没有找到上辈子的真相。
她永远记得幼年时父皇说的,“身为皇朝的公主,要永远高贵,不可为恶折腰。”
如今,她恐怕要永远留在这异地他乡,希望姜阿婆能够看到花盆底下的信。
下辈子,她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再也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公主了。
她太累了,累得不想睁开眼睛。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