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蔺权回来的比预计的还要晚,他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赶回来,既害怕萧银也已经去休息,又担心萧银也等待的时候饿了肚子。
“主人,小姐在客厅。”
萧蔺权往会客厅走去,刚想招呼萧银也来尝尝糖醋排骨,就发现幽暗的灯光下窝在沙发里的小人已经睡着了。他没感觉自己这一趟白跑了,反而觉得萧银也宁愿睡得不舒服也要等他回来,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他放轻脚步上前,这边的夜晚气温比国内低很多,他脱了外套想轻轻盖在萧银也身上,却看见她的身体在小幅度颤抖,满脸细密的汗水,嘴唇在睡梦中被紧紧咬住,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萧蔺权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梦魇住了,慌忙想叫醒她。
他走到沙发前蹲下轻轻的拍在萧银也的肩上,伴随着轻轻的呼唤声轻柔的将她额上的汗珠拭去。
萧银也喘着粗气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是深不见底的蓝海还是逼仄的密闭空间。她呆着被扶着坐好,一杯温水已经被递到眼前,将她从虚幻的世界拉到现实。
她定了定神,手中温热的水杯让她有了一种真实感,她终于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方。昏暗的光线下,面前的会客几上摆放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保温盒。
“要尝尝吗,银银。”
似乎是害怕萧银也仍陷在方才的不愉快中,萧蔺权刻意的回避刚才的梦魇急切的扯开话题,像是看不见她凝滴成股的冷汗和眼中的晶莹。他解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抬手将保温盒举到萧银也的面前,方便她夹取。
萧蔺权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却又露出了那种希冀点评又害怕批评的复杂神情,萧银也自然是要尝的。她配合着萧蔺权,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手还在小幅度的颤抖。
在可以称之为灼人的视线下,萧银也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不知道萧蔺权是从哪找的厨师,手艺不可谓不错。甚至在那么长的车程中,温度也没有下降许多。
萧蔺权眼见她迟迟不说话,不禁追问了一句“怎么样?”
“很好吃。”萧银也抬眸,她一笑一滴眼泪就这样滑落下来,她又变回那副温婉的样子,好像之前突然发怒的人不是她。
萧蔺权很想像之前在萧氏食堂中听见萧银也的评价一样浅笑着点头,可萧银也的眼泪像是砸在他心上,他只能勉强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昏黄温暖的灯光撒在会客厅中,隐匿在各处角落的佣人们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会客厅里只有萧银也二人。萧蔺权半蹲在萧银也的面前,倒显得坐在沙发上的她居高临下了。
可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强势,微弱的光让背光的萧银也整个人更为柔和。她垂下眸子没有与仰头的萧蔺权对视,在他盛满细碎光芒的注视下,她的发丝随着她低头垂落,遮挡住了她的神色,萧蔺权只能看见她将一块块肉夹进嘴里,前一口还没咽下就将下一块送进嘴里。
萧银也感觉喉咙中胀痛,可她还是不停的往嘴里塞着食物,这种窒息感和梦中的感觉很相似,她自虐般的机械重复着喂食动作,想要压抑心中的悲愤。
这是她第一次在萧宅之外的地方梦魇,这对多年积极求医的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所谓的童年阴影对她现实中的生活影响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却频频在梦中折磨她。
尤其是萧蔺权回来以后,梦魇好像知道了她心中的惶恐不安,紧紧的抓住破绽常常入梦。
她真的很讨厌失控!
“银银,别吃了。”
萧蔺权终于看不下去,夺过了萧银也手中的筷子。她也没有反抗,压住心头的燥意走剧本,几个深呼吸后转头看向单膝跪在沙发边的男人,她眼神中的冰冷被阴影遮挡,小幅度的呼吸起伏看起来更像是抽泣。
转过来的脸上泪痕道道,嘴角还沾有酱料。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狼狈,看着像是个被好心人救助的流浪女,此刻正用那双水光氤氲的眼睛祈求好心人别丢下她。
她看起来就像风雨中无枝可依的藤蔓,只要有树伸出枝干,就会被纠缠至死。
她有种枯败的脆弱感,与之对视好像也会被带进无望的世界,可在她的注视下,泪光晶莹间,萧蔺权却好像是被野火点燃的荒原。
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眼神!
这种脆弱的、只能依附自己的带着祈求的眼神!简直要让萧蔺权血液沸腾!
这种遍寻不得的感觉,如今却在萧银也身上找到了,萧蔺权心知这个场景不对,他咬紧牙关压抑自己身体的战栗,连眼睛也附上一层薄薄的血气。
萧银也注意到他放在沙发上的手绷紧,甚至能看出青筋的脉络。
她当做没看见,继续说她准备好的台词。
“哥哥,刚才我真的好害怕......”
“我真的很后悔赶你走,我每天都在后悔......”
“还好你回来了......”
“我只有你了。”
几乎是在萧银也说完最后一句话的一瞬间,萧蔺权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紧绷极了,头发松散下来将背光的脸藏进更幽深处。
“银银,刚刚做什么噩梦了,可以和哥哥说说吗?”他放柔了声音突兀的提起不妙的话题“哥哥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萧银也一听到他提及刚才的噩梦,果然如他所愿表现出害怕和更深的依赖,他顺势将萧银也抱回房间,萧银也带着颤栗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他也得以展露强忍的快意。
他怎么忘了,他最初尝到这种情绪的甜头就是在萧银也身上,磋磨这么多年,那些女人从来是对他敬畏有余依恋不足。
更何况那几分依恋,又有多少是贪图他的权势,而非因为他本人呢?那些短暂的情缘给他带来的愉悦向来转瞬即逝,甚至和她们肢体接触带来的厌恶感远强过精神被取悦的快乐,所以他频繁的换人,可心里深不见底的破口却越撕越大。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萧银也愿意原谅他,愿意接受他恶心的出身,愿意谅解他的保护不周。
最庆幸的是,她还是拯救自己精神的良药。
萧蔺权将怀中的女孩放在床边,将她蹭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他享受着女孩的亲近和依赖,脸上是比以往更真切的温柔。
他亲力亲为伺候萧银也洗漱,活像个旧社会的忠仆。
最后萧银也躺下了,他还倚靠在床边没有离去,他看着萧银也困倦的眼睛里还有散不去的脆弱惊恐,最终还是不忍再提及噩梦的事。
“睡吧,哥哥会在这儿守着你的。”
萧银也点点头,一侧的手抓紧了萧蔺权的手,力度极大,看来她的内心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闭上了双眸。
萧蔺权果然如他所说,守了萧银也一夜。走的时候天光微亮,趁着萧银也没醒,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床边,打算去书房处理堆积的事务。
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势让他起身时一个踉跄,他抬手看了看手上的几道血痕,不禁失笑。
“这丫头,下手还真狠。”
门被轻轻合上,室内又恢复了静谧。本该熟睡的人却悄然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蒙。
她屈起手指,指甲缝里是新鲜的,萧蔺权的皮肤组织。
这一晚,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