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银也知道宋言树家困难,可是没想到这么困难,一路过来逐渐败落的建筑已经让她倒足了胃口,没想到这儿更是重量级。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居民楼下面正对面五米就可以是垃圾堆,没有垃圾分类的垃圾桶,只是垃圾袋叠着垃圾袋垒成了一座小山,恶臭味久久不散,笼罩着周围。
猫和老鼠成为现实。
硕大的老鼠和瘦骨嶙峋的野猫在垃圾堆里辛勤的刨食。
他的生存环境,差的令人发指。城东这个地方,在萧银也这么多年的生活里,只是一个形容词,一个形容恶劣与用来控诉的形容词。
城东的人一样——这样的咒骂甚至算得上狠毒。
但同时,城东也是各大世家和政客眼里的香饽饽,每年都有巨额拨款用于建设这块面积巨大的贫民区。
她也曾在新闻里听到过,不过投放的图片也并不是这样的,看起来干净整洁很多。
她还以为多年的建设有成效了,结果还是人们口中的“蟑螂窝”
萧银也皱着眉头,连常年挂着的笑都不免敛了起来,侧过头却看见宋言树嘲讽的翘起嘴角。
他推着自行车,踩过将将没过鞋底的污水,将车锁在单元楼下。
帆布鞋踩在楼梯上回声阵阵,身后没有动静。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萧银也还撑着那把格子伞,站在垃圾堆和单元门的中间。
她多次抬脚尝试跨过那片污水,却始终没有真的行动。
宋言树想到那盒退烧药,还是走到萧银也面前蹲下身,示意萧银也趴上来。
“呦,宋同学现在那么懂事啦?”萧银也调侃道,却没有立刻趴上去。
宋言树身上已经全湿了,萧银也担忧裙子也会被染湿。
宋言树知道萧银也在想什么,毕竟他有过那么多有钱的雇主。就连林俊俊这么大的孩子,也会瞧不起他,何况在金银窝里长到那么大的萧银也呢?
他知道劝不走萧银也,干脆依着她,她总会知难而退的。
可下一秒,萧银也就整个人扑到了他背上,她想到了赌约,眼前都是那条红宝石项链,咬着牙也得趴上去。
宋言树僵直着身体站起,感觉到萧银也不安分的手,更是如芒刺背。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那么近的接触,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女流氓。
“宋同学,想不到你还有胸肌啊~”
一进到单元楼,他就赶忙将萧银也放下,不理会萧银也笑嘻嘻的调笑,三步并做两步跨上阶梯,将萧银也远远的甩在身后。
可耳朵灼人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
萧银也气喘吁吁的爬上五楼的时候,宋言树已经换下了湿衣服,正在系着围裙,她特意看了他的耳朵,只余淡淡的粉色。
她喘着气打量这间小小的房子,很小,但五脏俱全。
看起来面积还没有她房内的卫生间大,竟然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
很老旧,墙皮斑驳,满是补丁的沙发看着就像一块什锦口味的饼干。
萧银也抽了几张纸巾垫着,做足了心理准备戳了戳,果然很硬!手指像是戳在石头上。
是一块压缩饼干,她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面前缺了一个角的会客几上没有水果,却放着两小撮米粒,小一点的那一撮整体都会偏黄很多,细看之下每颗米粒都有些残缺。
萧银也突然想到自己的平安福,难道里面的米粒是这样一颗颗挑出来的吗?没想出所以然,环顾一周,除了关着的两扇门看无可看。
她干脆去厨房找找存在感。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宋言树回答的很干脆,逐客意味明显。
碰一鼻子灰的萧银也只好又灰溜溜的出了厨房,百无聊赖的坐在她擦了好几遍的椅子上等吃。
她已经做好了久等的准备,未曾想没过一会儿,宋言树就将碗筷摆好,招呼萧银也吃饭。
桌子上只有一小碟青菜,两碗白米粥。说青菜其实也勉强,肉眼看过去那个颜色已经不能称之为“青”了,甚至袅袅升腾的热气看起来都有如实质般泛着黑气。
萧银也深呼吸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电视剧里的穷苦孩子都有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粥和青菜一定会迸发出大大的能量!
抱着这样的心态,萧银也大舀一勺白粥送进嘴里。
竟然!竟然......竟然如此平平无奇。
萧银也木着一张脸夹了一筷子青菜,果然不该抱有期待的,惨死蔬菜的怨气在她嘴里奔腾冲撞,她死死咬牙,才没让它跑出来。
看来宋言树擅长的并不是厨艺,而是制毒。
“你爷爷......该不会也是吃这个的吧?”
宋言树平静的反驳。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自己的厨艺我心里有数。爷爷生病了我当然不会让他吃我做得饭。”
萧银也假笑一声,就算没生病也不见得能吃这种饭菜吧?就该把宋言树送到监狱里掌勺,这样就没有人敢犯罪了,大大降低犯罪率!
她艰难的吞咽,感觉这米饭青菜都和成了精似的,长出了小手死死的扒着她的喉咙口。今天她果然是没事找事!没遇见一件顺利的事儿。
宋言树先一步吃完,他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垂下眼睫,再次问出困惑他很久的问题。
“萧银也,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银也眨巴眨巴猫儿一样的眼睛,心里思忖他是不是没有味觉,谎言却脱口而出。
“我在追求你啊,看不出来我对你很特殊嘛。”
宋言树几乎要被气笑了,呼吸都重了几分。她确实对他和别人不同,可这福气给谁谁也不要!他宁愿萧银也摆出那副圣母样也不想她在他面前暴露本性!
“喜欢我?”他抬起手,那里是蜿蜒向下的是伤口撕裂新流下的殷红,“所以你想让我给你补习也是追求方式之一?”
眼见萧银也点点头,他似乎感觉到更可笑。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我没有资本更没有义务陪你玩过家家,到此为止吧。”
萧银也的所作所为符合她所谓的“喜欢”,也确实在示好。可她的态度总是像逗猫遛狗,那种轻蔑傲慢根本难以遮掩。
所谓“上层人士”的通病。
他平指房门,下达了逐客令。
萧银也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她平静的吃完最后一口味道诡异的白粥,用口袋里的方巾擦干净嘴角,颔首示意告辞。
在即将踏出门前,萧银也面无表情的背对着宋言树开口,言语中满满都是一腔真情被辜负的酸楚,说道最后甚至有点哭腔。
“宋同学,我正在学习如何去喜欢一个人。那么你是不是也该直面自己的病灶,学会如何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说完萧银也头也没回的走入黑暗,似乎是被伤到了脚步声凌乱极了。
留宋言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将故意烧糊的菜吃的一干二净。
老旧的居民楼声控灯时灵时不灵,手机的打光猝不及防的在二楼与另一束光交汇,萧银也居高临下看去,先一步开口。
“金同学回家吗?”
萧银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金暖暖,她今天穿了一身设计款的香槟色连衣裙,手包是E家的新款,手环和项链是A家的经典款。再联想到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刚和叶更春共进晚餐结束。
“萧银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声音里不无紧绷和敌意。
“在宋同学家吃个晚饭。”
萧银也不想再搭理金暖暖,就要从她身边下楼,可金暖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萧银也!我警告你,离我的言树哥哥远点。”
萧银也侧头看过去,阴暗的楼道里,交错的冷调光源再搭配上金暖暖现在可以称之为阴狠的表情,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说“I’m John ~”。
萧银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她突兀的笑似乎吓到了金暖暖,小臂上的那只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你...你笑什么。”
萧银也没回答她,没心情与她周旋,拂开她的手就下了楼。就这么点大的胆子也敢威胁人?
真是无知者无畏。
金暖暖阴鸷的目送萧银也下楼,转过身却看见宋言树正缓缓的从楼上下来。
“怎么?还要千里相送不成?”金暖暖忍不住出言讥讽,心里却希望宋言树能够出言反驳。
宋言树不明白金暖暖何故这副做派,但还是出言提醒道“城东治安不好,你早些回家。”
说完就接着不疾不徐的往下走,像来时那样无声。
......
萧银也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低着头正要拨通王叔的电话,却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银也?送你一程?”
她抬起头,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叶更春正靠在车边点烟,看见萧银也出来了随手将烟捻灭,向她走过来。
萧银也看看面前这摊污水正犯难,下一秒就被拦腰抱起,她惊的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坐在副驾驶上才发现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萧银也感觉喉咙干涩的很,像是宋言树煮的青菜不甘赴死,誓要爬出来逃出生天。
直到叶更春开着车通过这狭小破旧的小道,萧银也才敢开口问。
“叶更春,你是不是无证驾驶?”
“萧银也!我早几个月就17岁生日了!”
对哦,华国17周岁就能考驾驶证了。
萧银也顿时感觉青菜瞑目了,她扯开话题。
“你刚刚见到我在金暖暖家楼下好像不意外。”
“是吗?我没问吗?那我现在问好了,你去那干嘛?”
“去放羊。”
叶更春咬着牙说“那羊是不是站起来一米八几,人模狗样的名字叫做宋言树?”
“知道你还问?”
不是你让问的吗?!
叶更春感觉自己拉直的自然卷都要蜷缩起来了,她怎么能一边笑的和以前一样假惺惺的,一边又说出这些堵人的话的?
“你刚刚在楼梯间是不是遇见暖暖了,你没为难她吧。”
“我什么时候为难过她?不过她竟然敢威胁我,真是有趣。”
萧银也从来不讨厌那些攀权附贵往上爬的女人,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当然前提是对方是单身。
你情我愿的事没什么好指摘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哪怕金暖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萧银也对她依旧没有太大的恶感,甚至因为她,常常会有抓马剧情看,让萧银也觉得生活多了些趣味。
要非说哪不好,就是她抢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多少让人有点不爽。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对面大楼的裸眼大屏上正在播放一个当红明星生日应援,如果萧银也没记错的话,这块大屏的广告费高昂的上过热搜。
大屏里的男人正在舞蹈,身材欣长,大开大合的动作做起来赏心悦目。一头金发在转身的时候划出优美的弧度,萧银也终于看到了这个男星的脸庞。
眉骨突出,高挺的鼻梁上方墨绿色的眼瞳里都是蛊惑,殷红的唇,雪白的皮肤。
能看出有明显的的异国血统,皮相气质偏向华国,这与他冷酷的表情相冲,中和了那股较为女性化的妖艳的气息,形成了一股独特的邪魅气质。
“莱恩德回国了?”
叶更春闻言满不在乎的抬头看一眼,回答道。
“回来很久了,人家现在都已经红透半边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亏得那小子小时候那么爱追着你跑。”
“你小时候不也爱追着我跑吗?”萧银也嗤笑一声道。
“那是年纪小!小孩子的事,能叫黏吗?” 他皱着眉头,面红耳赤的反驳
“再说了,我和莱恩德当时不是为了讨你喜欢吗?你小时候哪有现在这样假模假样的,我们都长大了,都有头有脸的,你可别再提以前了!”
不止有头有脸,还有手有脚呢!
萧银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绿灯了,大屏上年轻帅气的男人还在舞蹈,但车内的人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回半山的路程很长,一开始叶更春还憋着口气不肯说话,后面他实在憋不住开始没话找话。
“唉,其实你要是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这怎么说呐?”
“你想想,每次我看见你是不是就甩脸色啊,真不能怪我!你那个假笑看得我难受死了,不知道这些长辈怎么被你骗的。”
“是嘛?”
“怎么不是啊!你要是变回以前那样多好啊,我们像小时候那样。我、你、谢华君还有莱恩德不是也回国了。”
“巧了么这不是?”
叶更春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刚刚眉飞色舞的劲儿一下子就泄了。
他定定的看着前方,笑容慢慢沉了下去,连平时那股燥气都淡了。
“萧银也,以前是我和莱恩德错了,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