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软化,就作出让步的意思:
“请自便,我们会照看好这名神官的,在他醒来之前,他不会有任何事情。”
斯盖尔朝旁边走了两步,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本小册子,那是刚刚被赫拉瑟斯暴力一拳掀飞后,从菲涅洛扇灭的火焰中掉落出来的。
小册子还算完整,斯盖尔拿起册子翻看了两眼,越是翻看,他的两条粗眉毛就越皱越紧。
当斯盖尔把这本册子彻底翻看完毕的时候,他宽厚的大手把这本册子捏的皱巴巴的,可他又很快的把手松开,把这本小册子展开抹平,而后揣进了怀里。
斯盖尔闭上了眼睛,身上开始不断的涌动起圣光。
时间过去了大概半个小时,那个神官暂时还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格雷忍不住问了辛德瑞拉一句:
“我说,你下手貌似挺重啊,都快半个小时了,人怎么还没醒?你该不会把人给打死了吧?”
此时此刻,辛德瑞拉正偷偷摸摸的去收集地上那些被烧完了木头剩下的灰烬,她听到了格雷的问话,脑袋也不抬,还在自顾自的收集着这些灰烬,同时,她还有闲心回答格雷的话:
“哎,放心放心,咱下手有数的,死是肯定死不了,最多……就是个半身不遂啊。”
斯盖尔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把这一整个村子飞快逛了一遍。
他看到了村外已经显得十分荒芜的田地,看到了这些没人修缮显得破败的屋子,也看到了这群兀自挣扎着,但身上简直要皮包骨头,连件完好衣服都没有的村民。
斯盖尔的拳头握得很紧,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他来到了格雷几个人的身边,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
格雷就静静的看着这个圣骑士,对方仿佛自来熟一样,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格雷都开始有点分不清了——刚刚那个一脸正经庄严肃穆的圣骑士,和之前看着没个正经的圣骑士,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人的行为,怎么可以这么有割裂感的。
斯盖尔坐在石头上,用力挠了挠头,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思索之中,满脸一筹莫展的样子。
他又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最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
格雷看着这个中年的骑士抓耳挠腮的样子,他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发现,就主动问了一句:
“你……”
斯盖尔立刻点头,神色郑重:
“对,我确实有发现。”
格雷一下被对方的话给堵住了,他都没有跟来得及跟得上对方的思路,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不是……我……”
“我知道,我懂。”
斯盖尔那双眼中写满了真诚:
“嗯,这些村民变成这样,确实和圣光教派有关系。”
“呃,那个……”
格雷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是,我还没问呢?”
斯盖尔回过神来似的看着格雷,他面色严肃:
“那好,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格雷抬了抬手,随后无力的放下:
“现在没什么好问的了,等这个神官醒了再说吧。”
菲涅洛不知道从哪里抱过来一个巨大的海贝壳,里面装满了一大瓢清澈的水。
菲涅洛把这个海贝把这个水递到到了赫拉瑟丝的手上,指了指那个还在沉睡着的神官,赫拉瑟丝立刻心领神会,抬手就将这盆水泼了过去。
海贝里的水兜头浇了这个神官一身一脸。
神官的确是醒了,不过,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
赫拉瑟丝看了看神官的反应,她抬头看了看手里的这个大号贝壳,忽然心有所感,用手指伸进这个贝壳里,沾了一点点剩下的水渍。
她又张开嘴,把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舔,随后她眉头一皱,呸了一口,把嘴里那苦涩的味道吐掉,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
“呸,海水。”
……
神官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醒了,而且他的惨叫,也没有持续太久,
辛德瑞拉可能是被吓了一跳,她飞了过来,甩手把一个拳头大小的绿色光球糊到了这个神官的身上,然后就继续去收集地上那些灰烬去了。
她一边收集,一边还往嘴里塞着,小脸被灰黑色的碳迹抹得黢黑,但辛德瑞拉丝毫不在意这个。
神官在疼痛和被治疗的双重刺激下,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他花了些时间才恢复清醒,接着,他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圣骑士,他喘着粗气,盯着那名圣骑士,斯盖尔,依旧是表现的很激动:
“圣骑士!杀了我!杀了我……!”
斯盖尔没有向前哪怕一步,他保持着这个对于神官而言,相对安全的距离,尽量不要去刺激到对方的精神: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
神官用询问和求助的眼神看着旁边的格雷几人,他现在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这些人救下来的。
他现在唯一能够求助的依旧是这些人。
赫拉瑟丝明白这个神官的眼神,她走了过来,给出了一个保证:
“你可以说实话,有我们在,他伤害不了你。”
神官这时候才像是松了口气,他紧盯着斯盖尔,脸上的神色几度变换,最终咬着牙愤愤的开口:
“我本来是打算去中央教廷汇报这件事的,但是现在我大概是没这个机会了……”
“圣堂骑士,这一切都是圣堂骑士做的,借助普通人对圣光的信仰,让他们能够滋养圣光的力量,然后榨取这些人的信仰,剥夺这些人的力量——那些普通人就和庄稼,畜生没什么区别。”
“他们在圣光教派里,私自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教派,让那些人疯狂崇拜自己,并且还私自把狂信徒的信仰方式传授给了这些普通人,那些小册子上,全是狂信徒的信仰方式!”
“狂信徒……”
格雷咀嚼着这个词,他确实是没听说过这样的词汇,这种词汇在一般的认知里,就是和“苦修士”相近的意思。
赫拉瑟丝有意给其他人提醒,她接过了格雷的话头,顺带解释了一下:
“大多数时候,‘狂信徒’就是指代那种具备狂热信仰的教徒,不过也有一种说法,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他们就会类似于大型势力所豢养的死士。”
莉莉丝指着地上那些还在挣扎的人,她的表情不太好看:
“这……在圣光信仰当中,也会有‘狂信徒’这个东西吗?”
斯盖尔主动接话,他是在场中最为了解这个的,也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有的……‘狂信徒’就是对神明有狂热信仰崇拜的教徒,这种教徒,可以为了这个神明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灵魂,包括自我的意志。”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有点像是那种邪教的信徒,但并不完全一样,‘狂信徒’本身信仰的东西并不是邪教,他们只是信仰十分的虔诚且坚定——比你想象的要坚定的多。”
“所以,狂信徒们往往都会具备比一般信徒更加强大的力量。”
说到了这里,斯盖尔直视着那个神官:
“但是据我所知,要成为‘狂信徒’的条件十分苛刻,这些村民获得了狂信徒的信仰方式,也做不到全部成为狂信徒——这根本不现实,难不成……这些人天生都对圣光有着一定的亲和吗?”
神官看着斯盖尔,他先是惊讶于对方能够坦然的说出这些话,而后更加愤怒,甚至还多了一丝嘲讽:
“你说得全对……不愧是‘圣堂骑士大人’。”
他偏过头,不再去看斯盖尔,而是以一种十分淡然的口吻说着自己所知的事情:
“我其实并不是这里的神官,我是一名四处游学的神官,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录下那里的情况,然后会在回到教廷之后再进行上报。”
“但是,从几个月之前,我就开始发现,有人在宣扬狂信徒的信仰方式。”
“我走访了好几个村子,无一例外,我不断的写文件汇报,但是得到的回复都是正在处理中……”
“于是,我在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想着能够找到一些线索,结果……我就看到了有人强行用圣光帮助普通人进行‘洗礼’。”
“这些普通人,他们是完全达不到成为狂信徒的条件的,可有人用自己的圣光去帮助那些人达到这个条件。”
“他们清洗一个小的村落,可能要三天到五天的时间,我没办法阻止那些人,只能等他们走了我再重新宣扬正常的圣光教义。”
“但那些人被‘洗礼’成为了狂信徒,他们听不进我的教义,我就知道,已经晚了。”
神官的眼睛赤红一片,他重新直视着斯盖尔的眼睛:
“我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这已经是第四个村子了,这里是最严重的,我如果不拦着他们,他们真的会死的!”
“没人种地,就没有粮食,没人建房子,没有地方住,没有衣服穿,整天就知道疯狂的信仰神明——这是不对的!”
神官越说越激动:
“我到了这里,这里离着中央教廷已经不远了,但我怕这些普通人等不到我从教廷回来,我得把这些人劝回来,我必须一试。”
(我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