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实在太过于惊人,格雷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感知中,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幻象,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个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没等他弄明白眼前的状况,在这处空间里,接二连三的刺耳摩擦声响起,格雷把感知辐射的范围笼罩这片区域,他纵览全局,下一秒顿时觉得头盖骨一阵发麻——这里的每一个装置里,几乎全出现了形态各异的“人”?
除开这个在舱室里,面目狰狞刻画着字迹的家伙,在其他的装置或者是支架上,也有着其他的“人”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人站在那里,弯着腰,手里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朝着面前的地面,不断地在敲砸着。
有人像是挎着什么,一边歪着脑袋嘴里念叨出各种含混不清的词汇,一边蹲下后放下挎在腰侧的东西,接着开始敲打揉搓。
有人端坐在那里,抬手挥舞着空无一物的右手,左手仿佛牵着压根不存在的缰绳,一边朝前挥舞,一边张大嘴巴,只是他不管怎么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只是微弱的,像是两把断了齿的旧梳子相互摩擦出的声音。
格雷看着这些人的动作,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重新再去看了一眼,那个和门框一样的装置。
门上吊着顶端带有钩子的铁链,这两条铁链的钩子,分别穿过了下面吊着的一个人的左肩膀和右大腿,把这个人吊离了地面。
那个被铁链吊着的人看起来很矮小,他的身体被悬在空中,全部的重量都由这两根撕扯他身体的钩子承载着。
他另外的右手和左腿,都已经被改造成了铁灰色的魔导傀儡材质,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两条肢体似乎动不了,仿佛完全不存在于他的身上一样。
这个矮小的人,只是用自己那一条被铁链穿过的手臂,外加那条被钩子钩住的大腿,一点点的把铁链旋转缠绕起来,然后他就能伸手拽住最上面的横梁,减轻自己的负担,让自己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血液和铁链的摩擦,在最上方的横梁处刮擦出了各种痕迹,上面的那些划痕和斑块,其实是血迹以及铁链摩擦造成的。
这一下,连那铁链上为什么看起来没什么锈蚀,钩子上却有着各种污迹的原因都有了合理的 解释。
辛德瑞拉,缇雅以及菲涅洛,就站在离着那个支架不远的地方,辛德瑞拉的反应很快,她立刻就射出两条藤蔓,轻而易举的切碎了铁链。
碎成了各种铁环的铁链”叮铃哐啷“的落了一地,然而,那单手抱着横梁的矮小身影还是死死的抱着横梁,不愿意松开半点。
没等辛德瑞拉想办法救人,那个矮小的身影仿佛没了力气,他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身体从横梁上落下,在半空又被吊住,铁链被一下绷得笔直,拽破了这个人肩膀和大腿上的伤口,却没有什么血液流出。
“这是……?”
辛德瑞拉看着那个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把铁链切碎了,这个人身上还有铁链。
“是假的吗?”
缇雅抱着圣典,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幻象魔法,也不了解其原理,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猜测。
“不是的,这些是真的。”
菲涅洛看着眼前的一幕,转过身,走到了格雷的身边,拉住了菲涅缇的手:
“这些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格雷被这么一提醒,他一下就记起来了,在海精灵们的地盘上,曾经出现过那种能够跨越时间的“海市蜃楼”。
这是能把过去发生的,某个时间段的东西,完完全全的复现出来——这的确是菲涅缇的能力,一种难以理解,但十分强大的能力。
格雷同时还发现,在他身边的菲涅缇身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往外散发出浅浅的,像是潮汐浪涌一样的微光。
这样的微光似乎是带有生命,把周围所有的场景以一种可以说是完全真实的方式重现了出来。
而且,格雷同时还想起了一件事——因为这种“复现”的特殊性,这些被复现出来的“人”似乎是可以……
就在这个时候,一整片空间晃动了一下,一个漩涡一样的传送门缓缓浮现。
格雷的反应很迅速,他知道现在这里的东西和真实的存在其实没有太多区别,这里是过往发生的“真实”片段,哪怕是被截取出的片段,也是可以和他们互动的,而且多数时候,这些“互动”还都不太友好:
“我们需要隐匿起来。”
格雷的声音刚一传出去,一道强力的魔力就以“大法师”为中心笼罩住了所有人,大法师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其他人的耳朵里:
“我看得出来,这不是幻术,也不是魔法,它很神奇,神奇到近乎到了魔法所能抵达的极限——那是‘时间’的力量,我很愿意在这之后好好探讨一下这神奇的一幕,不过现在,让我们看看,这神奇的背后,到底藏匿着什么。”
“大法师”的表现很特别,他并不像「星徒」塞克廷斯那样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不像「术士」梅丽娜那样对各个装置其中的“人”露出惊讶和茫然的神色。
大法师就像对这里有着很深的了解和研究,如同一个人看到了自己所知的理论被人完整运用到了某项领域上,他不光没有惊讶,反而很是充满了某种隐晦的欣赏。
「学者」皮尔斯现在可算是清醒了,不过他依旧是还是被梅丽娜用魔力控制着飘在不远处,皮尔斯自己也乐得悠闲,不过,他看着四周的一幕幕画面,眼里流露出的同样是思考。
在传送门打开的瞬间,大法师的魔力精准覆盖了每一个人,大法师最为擅长的法术之一,就是足以乱真的幻象和毫无破绽的隐匿。
有关这一点,被塞克廷斯一脑袋创碎的水晶吊灯有着很大的发言权。
开启传送门的人对门后的东西不会产生丝毫警惕,这里就如同是他自己的后花园一样,他抬腿迈步走进了传送门。
「术士」梅丽娜一下瞪大了眼睛:
“斯内普?!”
旁边被梅丽娜用魔力吊着的皮尔斯,他用力晃荡着小短腿,在半空把手指堵在嘴前:
“嘘——”
梅丽娜一下就没了声音,过了两秒,她才很嫌弃的把皮尔斯推开:
“把你的脏手从我面前挪开。”
……
这一小段插曲并无人在意,或许是“大法师”的魔法造诣过于精妙,构造出的幻境就连传说也看不出破绽。
那个打开了空间刚走进来的“斯内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已经多出来的人,他自顾自的目光扫过场中的各个装置和设备,眼神从那些“人”的身上扫过,脚步也在一步步朝前迈着。
很快的,“斯内普”走到了一个小舱室一样的装置前,他弯下腰,隔着透明的水晶,看着在舱室里神色狰狞,状若疯魔的“人”,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等到理智彻底消失,就可以用魔力重新构造思维,一个成品很快就能诞生了。”
“斯内普”继续迈着轻松的步子,勾着金丝的传说法师袍虽然宽松,但被他用力保护着,他在这里前进,就算衣摆拖在地上,也纤尘不染。
“斯内普”的脚步再次停下,这次停留在一个不断弯腰,举着手,重复着砸地动作的“人”面前,他看了一眼,又往旁边的几个“人”那边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很是惋惜:
“只会‘种地’,‘洗衣服’,‘赶车’的人,就算是我帮助他们彻底摆脱了属于肉体的桎梏,他们的也只会重复原来的事情,废物就是废物,浪费材料和时间的东西罢了。”
“斯内普”发表完了这样的感慨,如同巡视一样再次向前走着。
在走过了几个装置和机构形成的小道以后,“斯内普”停在了一个如同大门门框的装置前,他伸手摸着门框,看着被吊着的那个矮小身影,“斯内普”满意的点点头:
“状态很不错,意志力相当顽强,继续保持的话,只要能够突破肉体和傀儡的限制,你就是最完美的成品了。”
被吊着的矮小个子脑袋微微颤抖,他身体抽搐着抬起来头,居然看向了他对面的“斯内普”,接着,他露出了一个憨憨的傻笑。
格雷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认得出这个笑容,这个笑容曾经出现在他所接收到的,来自所有人形傀儡的意识碎片里,几乎每个人的碎片画面里都有着这个憨憨的傻笑。
“斯内普”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摸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
“还保留着感情啊……这不好,你应当记忆混乱,陷入癫狂和偏执,最后才能消除记忆,成为驱动傀儡的核心,你这样,会让它出现‘瑕疵’的。”
“斯内普”摩挲着胡子,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魔力形成的光球,这个光球被他按在了那个装置上,下一秒,那个装置整体爆发出强烈的能量。
那两根铁链成了良好的魔力载体,把本不属于那个矮小身影的魔力强行注入他的体内,他被改造后的铁灰色肢体在魔力的驱动下,不断地胡乱甩动。
穿过身体的钩子撕裂了伤口,导魔材料因为魔力收到了阻滞而发出大量的热,这热量又把伤口处焯烫的焦黑一片,散发出一种古怪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味道。
“斯内普”停下了魔力的供给,他看着被吊住的那个矮小身影,眼睛微眯: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
(人总有一死,而有些人,则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