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也许那只是一小部分……”
和劳伦斯同行的年轻人试图劝解劳伦斯,他身为劳伦斯的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他很少见到这样偏激的情绪出现在劳伦斯身上,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阿弗莱德。”
劳伦斯的脸上满是泥污,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沉静,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狂热:
“这些,都是我,劳伦斯·康德,在换上平民的衣服后,去往一个小贵族辖下村子里所见到的东西。而那个小贵族的领地,分属于……”
劳伦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阿弗莱德的眼睛,他的眼神并没多少侵略性,却叫阿弗莱德浑身发凉:
“分属于哪里?”
“莱恩,莱恩家族。”
“什么?!”
阿弗莱德的语调瞬间拔高:
“这不可能!我们莱恩家族是不可能……”
“阿弗莱德!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你有真正去低头看过那些普通的平民吗?你对平民的认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是来自于你家族里的那些衣着光鲜的合作者?还是那些盔甲明亮的骑士先生?”
接连几个问题,劳伦斯的语气平淡而有力,他问得阿弗莱德哑口无言,因为阿弗莱德自己也知道,从贵族嘴里去了解平民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
劳伦斯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个从小到大的伙伴,好兄弟,是个偏向传统的贵族少爷,他还保留着那些传统的观念,是所有贵族眼里成功的“好苗子”,是一个值得培养成继任者的“人才”。
也许,这几句话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会产生嫌隙,最后关系决裂,分道扬镳。
劳伦斯很明确的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说了,他试图争取阿弗莱德,他不是要把阿弗莱德争取到他们“新派贵族”,而是要把阿弗莱德从“老派贵族”的圈子里拽出来——哪怕阿弗莱德就是当个中立的小贵族,也不会导致两人以后因为立场不同而彻底对立。
阿弗莱德一直沉默着,他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换掉的贵族衣服,那一身的普通服饰,没有华美的针脚装饰,没有珍贵的宝石点缀,在许久以前,他还是个不懂事的贵族少爷的时候,曾经以为这就是质地最为恶劣的布料了,没有之一。
而阿弗莱德这样的沉默,令劳伦斯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会是一场必然,阿弗莱德不会一直跟在他身后。
从小到大,阿弗莱德每一次接触新鲜事物,都是在劳伦斯的带领下,有时候他俩真的长了见识,有时候,两个人也会闯出祸来。
劳伦斯不光是会一个人顶下所有的责任,甚至还会叫阿弗莱德去向双方的家里报告,这样阿弗莱德不仅不会受罚,还有可能因此受到嘉奖。
所有的贵族长辈都以为,这两个人是相当不和的。
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阿弗莱德会在获得嘉奖后,偷摸的分出一多半,悄悄塞在一处无人经过的墙角,而劳伦斯则会在若无其事的经过时,顺手取走那或是美味的糕点,或是新奇的小玩意儿。
回忆的画面一点点闪过,阿弗莱德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
“劳伦斯,你别想着丢下我,这次,还是你打头才行。”
劳伦斯沉下去的心在这一瞬间,忽然鲜活了起来,他看着阿弗莱德,突然咧开嘴笑了,接着,他快速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泥,糊在了阿弗莱德的脸上:
“可以!但是你也必须脏兮兮的才行!”
“呸!你糊到我嘴里了!”
“没事,泥巴而已……”
“等等!怎么有股淡淡的骚味儿!劳伦斯!你快住手!”
……
劳伦斯在笑,可他的担忧更甚,阿弗莱德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是让人感动的,然而这样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在这次“围猎”中获得一个不错的成绩才行——至少要有一个让阿弗莱德获得土地封赏,成为实权贵族的功勋。
劳伦斯自己是有着贵族身份的,但他只是有着贵族的身份,于贵族而言,身份只是其中一项,而除了身份外,能象征着贵族的最大的权利的,是土地。
是的,不管是实权的大臣,还是什么世袭的贵族,拥有着贵族的身份的同时也必须拥有着相对应的资产,不然,那贵族的身份如同虚设。
可劳伦斯既没有领地,也没有辖区。
他有的,只是一份象征荣誉的爵位,以及一份贵族成年后就会获得的,还算丰厚的津贴收入。
所以劳伦斯来了这里,他开始想的是要自己脱颖而出,那么回去以后,不管是入伍获得军功,还是进入政界,都能有一个不错的起步。
令人悲哀的是,想法很美好,但是事实很残酷,他的小队被人偷袭,其余的佣兵们有的走了,有的失去了战斗力不得不退出。
而阿弗莱德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居然和他有着类似的经历,却也是死里逃生,现在两支小队,走的走伤的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要进入皇帝陛下的视野,就必须成为最为优秀的年轻贵族之一,那样才能获得晋升的机会。”
劳伦斯一边半真半假的给阿弗莱德打气,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出路。
#想要让新派贵族的话被更多人听到,为那些挣扎生存的农民们,为那些可怜的人们,那些需要更加良好的生活条件的人们说话,为他们发声,就必须获得话语权才行,不管是自己还是阿弗莱德,都可以。#
劳伦斯觉得自己并不伟大,他想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泰瑞特这个国家能够更好的发展下去。
“但……在那之前。”
劳伦斯收起了思绪,说出了一句很是沉重的话:
“我们必须要在这里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
阿弗莱德跟在劳伦斯身后,两人徒步了不短的时间,体力有了一些消耗。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他们为了防止被偷袭,已经偏离了自己原本所该前进的规划路线。
换句话说,他们两个人现在有可能闯入了别人所负责的区域。
劳伦斯现在每一步都很小心翼翼,他身边还有着信任他的阿弗莱德,两个人虽然目标很小,容易隐藏。但劳伦斯很明白,除他们以及个别人外,剩下的那帮贵族子弟,一定是在抱团取暖的。
如果运气不好,一不小心碰上了,那就约等于是死路一条。
甚至于说,就算碰不上那几个抱团取暖的贵族,劳伦斯悲观点来看的话,他也真不觉得自己这两人能有多少活命的机会——野兽,魔兽,生存所需要的食物,可能铤而走险的佣兵,那帮被人雇佣想要偷袭他们的人。
#这野外真的太危险了。#
劳伦斯不管再怎么冷静,他都有种觉得自己可能要走不出这里了的念头,直到他看见,在离着他们比较远的地方,有一簇淡淡冒出的烟气:
#那应该是篝火吧,有人在不远处扎营,要不要去看看?#
……
格雷已经训练了帕里森快两个钟头了,这两个钟头里,格雷唯一的感受就是——拜托,你很弱诶……
直刺,挑击,削砍,这些很常规的动作,格雷做出来轻巧凌厉,到了帕里森手里就是绵软无力,格雷终于是放弃了直接教的想法,他在不远处的树上轻巧的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而后对着帕里森开口:
“把这道印记想象成致命弱点,对着这道印记进行攻击,直刺一百下,挥砍一百下……”
然后,格雷就暂时不去管帕里森了——他还得给其他人准备早饭。
菲涅洛自动自觉的从她的空间里掏摸出一口大锅,甚至还架好了柴火,接着就这么托着下巴,和其他人坐在了一起,看着格雷教帕里森练习剑术。
现在格雷一抽出空,就看见几双眼睛眼巴巴的看向他。
“好吧……看样子,我得先做饭。”
格雷挠了挠头,一边往锅里下东西,一边点着食材:
“肉干,香辛料,盐巴,水,以及……嗯……辛德瑞拉,你贡献几片叶子吧。”
“啥?现在不要果子,改要咱的叶子了?”
辛德瑞拉猛地朝后飞了一小段距离,满脸警惕。
“你要是有菜叶子也行,肉汤里需要点调味的东西,当然,主食不是你的果子,还是干粮。”
格雷倒是有耐心的解释,他也不是不能去摘点野菜什么的,但是身边这不是有个长期饭票吗,薅起来也方便。
当辛德瑞拉的叶子被切碎洒进汤锅以后,一股带有特殊浓郁香气的味道就在林间弥漫开来,就连辛德瑞拉自己也是满脸惊讶:
“原来咱的叶子煮熟了这么香的吗?”
“以前没有精灵尝试过?”莉莉丝十分好奇。
赫拉瑟丝一贯是擅长思考的:
“按我的猜测,精灵们可不会闲到去想怎么样吃自家神树比较好吃——那多少带点儿亵渎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味道确实很诱人。”
……
林间一处灌木丛后面,两个人正鬼鬼祟祟的缩着:
“劳伦斯,那边在煮什么,好香啊,我们能过去要一点吗?”
“阿弗莱德……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的处境并不好,我们甚至不知道那边的人是不是敌人。”
“那……我们买一点?”
“我觉得最好再等等……”
接着,在一阵的肠胃咕噜声以后,两个人都是深吸一口气,异口同声:
“好香啊……”
(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