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医师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魔导视力矫正器,她抿了抿嘴唇,伸手把汉森推开,高挑的个子让她的视线能够从上面略向下俯视着菲尔米洛,她的嘴唇开合:
“我是负责尸检的医师,我可以告诉你报告里的内容,但是,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建议你先去接待室,待会儿详谈。”
菲尔米洛浑身微微一颤,他固执的低着头:
“我现在就要知道,在这里……”
“好吧,如你所愿。”
罗琳医师走到了房间的里侧,把掀开一角的白布重新盖好,不紧不慢的开口。
“柯拉儿……”
倏忽间,强烈的魔法光辉从菲尔米洛的身上绽放,他低着头,眼睛里的魔法能量肆意流淌,整个眼珠都变成了散发白光的光源。
房间里的所有人,除了菲尔米洛和在看沉浸式电影的格雷等人,都变成了只能转动眼珠的人形雕塑。
菲尔米洛从半跪在地上的姿势爬了起来。
把魔力蕴含在体内,以精神力作为媒介催动,这是一种很高阶的魔力运用方式,跳过了魔咒和魔杖,或者说是以施法者自身当作魔杖,对施法者的身体负担很大。
所以菲尔米洛现在双眼里有很多的毛细血管都被魔能侵蚀破裂,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落。
“很抱歉,我不是想偷袭公职人员,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末了,菲尔米洛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信你们说的,我要自己看。”
菲尔米洛从汉森僵硬的手扯出那份报告,翻开了起来。
尸检报告:
姓名:柯拉儿。
年龄:不超过二十二。
死因:多处伤口导致的失血,严重感染及组织器官坏死后的身体衰竭。
详细记录:伤口共计117处,无实质性致命伤口,均为浅层伤口,此类伤口只会导致轻微失血或软组织受伤。
身体出现脱水症状,原因系失血过多以及身体各处炎症等。
口腔,鼻腔黏膜均有出血。
……
菲尔米洛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些冰冷的文字,他的呼吸逐渐加粗,眼睛的血液也开始模糊视线,但他还是在往下翻看着:
……
死者口腔内部残留有腐烂植物,金属,结晶体碎片,排泄物,男性生殖细胞等多种物质,但并非直接致死原因,且几乎所有伤口处均有类似物质存在。
死者体内无正常食物残渣,内容物均为上述中的不可消化物质。
注:死者生前有曾受侵犯迹象,生殖细胞经化验后系多个男性所有……
“啪哒”那份报告掉在了地上。
菲尔米洛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张大嘴,想把肺里的空气全都吼叫出去,可他却因为过度使用魔力而全身脱力。
他慢慢的跪了下去,眼睛里滴滴答答的红色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印记,维持石化魔法的魔力早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
汉森,吉米,以及罗琳医师,却都还保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只是都在看着那个趴跪在地上,不断用脑袋砸着地面的无助大男孩。
场景再度加速变化。
一个有着许多座位,呈现半扇形的场合中,位于中央,正对着多排座位的主席台上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闪烁着魔法光辉的身份牌“主仲裁官”。
在他的两侧分别有两排座位,坐着有几个看起来仪态端庄,身份应该相当高贵的人,他们面前也分别放置着稍小些的悬浮牌“参议”。
在多排座位与主席团的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有两个小些的台子,分别放置着两个牌子“指控者”以及“被指控者”。
菲尔米洛不在其中任何一个台子上,他的位置是——旁听人员。
他不是“陪审员”也不是“指控者”,更加不是“参议”,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听人员。
因为菲尔米洛没有和柯拉儿的血缘关系,法律上不承认他的受害人家属身份,但菲尔米洛不在乎,他来这里只是要看那些罪犯接受法律制裁。
现在的他比起之前在实验室的样子,要憔悴了很多,衣服很是邋遢,法师帽子依旧是歪着,他的头发糟乱,无神的双眼看着自己面前的桌面。
各种证据,证人,证词,菲尔米洛都不在意,他只是在等待结果。
整场审判没有费什么功夫,有罪的证据早已齐全,只不过是把受害者请来见证宣判结果。
几名被指控者也很颓丧,但他们倒是没什么忏悔的表情,这个国家最重的判刑无非是终身监禁,他们只能给这个国家无偿劳动,直到失去劳动力罢了。
直到最后一件证物出现,打破了这场审判的沉闷。
那是一个破烂的纸盒子,里面放着一把散碎的零钱,这是在那几个罪犯的住处找到的。
他们对这个盒子的描述是这样的:
“这个盒子里的钱是那个混血女人挣来的,她只要躺在那里,我们负责收钱,不管给多少,只要给钱就行……”
一直沉默着的菲尔米洛豁然抬头,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那几个人,几乎失去理智的吼叫出声:
“你住口!!”
主仲裁官按了按桌子,一阵魔力流席卷全场,审判庭变得很是安静:
“肃静!”
主仲裁官的眼睛看了看菲尔米洛,他的声音严肃:
“这里禁止喧哗,否则就请你出去,菲尔米洛学者。”
下面轮到了那些曾经参与过这件事的人,他们既不是主犯,也不是从犯,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他们是“客人”。
那些人中,有人试图为自己开脱:“我们是经过她同意的,她没有拒绝我们,而且收来的钱都紧紧的抓在手里,我们是给了钱的!大人。”
也有人愤怒异常:“狗杂种!我要上诉!我们不过是玩了那个贱人几天,她自己咽的气!和我们没有关系!”
还有人破口大骂:“凭什么!那个烂货不过是卑劣的混血种,一个杂种!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服刑!”
菲尔米洛抬头看着这些人,他深深的把这些人刻在了眸子里,他的指甲已经有几枚被留在了桌子里,可他还是在努力压抑着怒火,尽管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岌岌可危。
终于,在审判结束后,所有人都需要离场,菲尔米洛双手染血,双眼无神站起来。
但是那几个被指控者,却磨磨蹭蹭地不愿这么早离开审判庭。
几名负责看押的公职人员正推搡着他们,那些罪犯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最后走到菲尔米洛面前的时候,其中有一个人忽然开口高声叫喊起来:
“等一下!我对他还有话说。”
已经准备离开的众人都把目光转了回来,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已经被下了宣判的重犯,还有什么好说的?
菲尔米洛的眼睛也没有焦距的看向那个说话的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想说什么,是道歉吗?还是忏悔?
那个被押送的人往菲尔米洛这里挪了两小步,他脸上突然挂起了笑容,用不大但周围几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话了:
“她还真是命硬,折腾了一个多月呐,都没断气,哈哈哈。”
其他犯人仿佛一下被戳中了笑点,他们本来很是颓丧的表情一变,接着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更加放肆的指着菲尔米洛:
“是啊!你们混血种不都是生命力顽强的蛆虫吗!?几十天她都没死!”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
菲尔米洛“嚯”地一下抬起头,他的双眼通红,死死瞪着那个还笑的出声的家伙,浑身的魔力不断涌动,没有吟唱,没有魔杖,没有任何属于魔法师的优雅。
菲尔米洛以自己作为媒介,试图引爆全场的魔力。
还没离开的主仲裁官抬起手,一道魔力化成了锁链,禁锢住了菲尔米洛,也直接打断了菲尔米洛出手的可能。
“把他带下去。”
被执法人员拖拽着离开的菲尔米洛,口鼻里不断的往外溢出鲜血,他散乱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整个人像是一个疯子,魔力反噬让他的身体不断的抽搐。
可他还是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该死啊!他们该死啊!那些人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偿命!”
菲尔米洛的声音越来越远,远远的,依旧有声音传了过来:
“我要杀他们一千遍!一万遍!”
……
魔法影像之外,在格雷的视线里,莉莉丝已经变成了挥舞着镰刀的死亡女神,对着魔法影像里的那几个罪犯挥砍了最少几百刀。
很可惜,影像始终是影像,不会变成真的。
格雷保持着安静,只是他眼窝里的火焰已经变成了血红,他极力的维持冷静,他不断的在告诉自己:
#这些都是假的,这是幻象,要冷静。#
……
画面闪烁停下之后,那位主仲裁官再次出现,似乎在宣读着什么:
“本庭对菲尔米洛的判决如下,菲尔米洛涉嫌袭击公职人员,严重扰乱审判庭秩序,并且严重危害他人生命财产安全,但因其曾对帝国有过杰出贡献,现仅剥夺其‘学者’称号,并将其剔除出帝国研究院。”
菲尔米洛默默的在这张“判决书”上签了字。
接着,场景画面便开始运转。
场景开始一次次的加速,这次的加速时间比起之前所有的加起来都要长,足足过去了有好几分钟,期间只有几个短暂的画面会定格一下。
直到最后,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一名穿着破烂法袍的中老年法师正在忙碌,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有着诡异魔法光辉的容器,脸上带着满足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功了!我成功了!你们也试试看,不见天日中,血肉一点点腐烂的感觉吧?!”
下一刻,老法师身体摇晃一下,手突然一抖,容器从手里滑脱,他想去抓,却没能抓住。
容器掉落在地上摔成碎渣,一股无形的魔力以这个法师的位置为中心瞬间席卷周围的一切。
在短短的时间内,大街上的行人,在被阳光照射之后,浑身的皮肤都开始迅速溃烂,片刻之后,一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滩难以名状的液体,并且这种状况还在迅速蔓延扩散。
脸上有着细微皱纹的菲尔米洛,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魔导实验室里,他的身体同样也开始了溶解。
然而他脸上的微笑却像极了当初那个张狂的罪犯,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诅咒你们,哈哈,我诅咒你们……”
(Cora柯拉,意思是纯洁的少女,这是咱最后的温柔了,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