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安一回去，就遇到周以鹤了。前些日子他跟着太子去游玩了，本来说要两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周以鹤坐在东院的石凳子上，面前摆了一局棋，他执白子久久不落。太子让他想办法把江琅这颗钉子弄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派人跟着江琅，没想到江琅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一点破绽。
更何况他现在势头正盛，一连办了几个案子，皇上对他十分青睐。自周以白那个碍眼的东西走后，又来一个江琅，偏偏都压他一头。
程遇安整理了情绪，缓步走过去行礼：“世子怎么回来了，可用膳了？”
周以鹤把白子丢回了棋篓，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萧月柔走后，他看什么都顺眼。尤其这种低眉顺眼的女人，他已经看厌烦了。
程遇安低垂着头，脸上的青紫已经用碎发遮挡住了，周以鹤不经意瞥她一眼，瞬间有了主意。
“这天还没回暖，你怎生穿这样单薄？”他拉过程遇安交叠在腹前的手，语气温柔。程遇安脸上笑着，心底却是冷的。她一直看得清周以鹤，他这人一旦虚伪起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东院的丫鬟来来往往，周以鹤毫不避讳与程遇安亲昵，他撩起她脸颊边的碎发，用食指轻轻抚过那一团青紫：“疼吗？”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十分魅惑，还有温热的气息，一般在这种时候，程遇安应该顺势而为。直接软倒在他怀里，可是现在她脑海中出现的，确是江琅不忍的眼神，那个人看起来冷冷的，竟然也会流露出一丝不忍。
程遇安不动声色的退后：“妾身上不干净，容妾去换身衣裳，再来伺候世子。”
她拢紧了衣裳转身就走。
“程誉犯的事，赔上的不止他的前程，还有你父母的命。”周以鹤冰冷的声音捆住了程遇安的脚步。
穿堂风不停的撩起程遇安的裙摆，绫罗翻飞，她身上所有的破碎清冷在这一刻达到极致。
湿冷沉重的裙摆拍打在她腿上，骨头都被冷疼了，程遇安转身，还抱着一丝希望：“按照大梁律法，贪污受贿者只需革职流放，查抄家底钱财，不累及家人。”
周以鹤噙着笑，好看的双眸全是凉薄：“你倒是记得清楚，只是我怀疑你父亲有包庇之罪，毕竟程誉贪那么多，总该好好查一查。”
程遇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世子究竟……究竟想干什么，不如明说！”
“我就喜欢你这个聪明劲儿，审时度势这一点在你身上展现得很好，所以你才是个无趣的女人！”周以鹤十分鄙夷的说道。
他慢慢走近程遇安：“你是个聪明姑娘，应该知道如何破局，只要把江琅弄下马，一切都好说了！”
周以鹤按了按她脸上的青紫，程遇安疼的直吸气，她本该习惯了被人拿捏的，生于阴沟里的蝼蚁，仍想窥见一丝天光。
程遇安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处心积虑的掩饰，也消失了。她冷眼看着周以白：“世子的法子不用说我也知道了，只求世子到时候能保住我的家人，也留我一条命苟活下去。”
周以鹤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他此刻竟然有些瞧得起程遇安了，就算是残喘苟活，她也要拼了命去活，要是寻常女子早就一头撞死了，或许这个像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柔弱。
七日之后，淮阴侯府设宴，江琅自然也在受邀名单中。彼时春雪已融，枯败的枝头已经抽出了些许嫩芽。
绵绵春风里，东院侧房的窗户开着，程遇安正对镜梳妆，漂亮的飞云髻上缀着步摇，步摇每晃一下都在韶光中发出粼粼银光。
长眉入鬓，眼底也没有青紫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没有了神采，丫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只能一个劲儿说话宽她的心：“主子今天像天仙下凡了似的，这几日世子送来了好多稀奇珍宝，看起来又对您回心转意了，您好歹有个笑模样……”
“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有些犯困，给我泡杯浓茶来吧！”程遇安打断了丫鬟的话。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现在只需要去江琅的房间就好，一开始商量好的，灌他几杯酒，把他带去房间。
去的路上程遇安很平静，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好，她短短一生中，能让她感觉天气好的时候并不多。
阳光透过树叶细碎落下，地上光影斑驳，她走在光影里，像是走进了岁月的长廊，从今天开始她原本晦暗的人生，可能会更暗些了。
江琅坐在软榻上醒酒，刚刚好几位大人灌他酒，他本就不胜酒力，没几下就醉了。只好在这里歇息，也不知道这屋子里熏的什么香，他喝了好几杯茶，都不能解酒，反而是越来越燥热。
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刚想离开，门嘎吱一下被人推开了。程遇安进来，关上了门。
江琅努力逼迫自己清醒：“你来这里干什么？”
程遇安没有说话，慢慢靠近江琅，一边靠近他，一边解衣裳的系带。
江琅瞬间反应过来是自己入套了，他想强冲出去，却觉得浑身都软了，踉跄后退几步，倒在了榻上。
“这香会与茶中和，不是什么毒，只是会让你动欲念罢了，你不应该动怒的，一动怒药效就更快了。也不能喊，因为这附近的丫鬟奴才都调走了，等到了时机他们才会进来。江大人厌恶我，应该也不会碰我，我自然也不动江大人。”说到这里程遇安又补充道：“可能会解开你的衣裳。”
她淡淡的说了这么些话，又脱了衣裳，安安静静的坐在江琅旁边，今天过后，可能她连小命都没了。淮阴侯府容不下她，她只有像那些贞洁烈女一样去跳河，以死明志。
屋内燃香，美人香肩半露，乌发轻垂。旁边是江琅动欲念急促的呼吸声，他脸色潮红，本该令人血脉喷张的屋子，此刻冷静的过头。
程遇安又抬起雪白的手，用手指抹花了嘴上的胭脂：“江大人是个好官，听说帮了许多人，小时候我读治国之策，里面常常出现股肱之臣，为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我特别羡慕……”
江琅抬眼看着旁边的人，感觉体内有股火在乱窜，恨不得将她拽进怀里，把她拆骨入腹。
“书中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羡慕，天下之大，山河万里，我却只能困于这一方天地。”眼泪一串一串从程遇安眼眶里出来，这些年所有的不甘，她实在想找一个人好好讲讲。
许久没有人听她好好说过话了，江琅努力压制着燥意：“你现在……还有时间可以反悔，清白名节对一个女子太重要了。”
程遇安粲然一笑，眼底有千般星辰坠落：“要清白有什么用，我这一生何其不堪，清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