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下定决心就准备去书院看一看,临走前周以白死皮赖脸地拉着她,不让他走。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走?
江浅摸了摸他的头:“我答应你,一定很早就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说着她又把自己的手往外拽了拽,果然这孩子可怜,一旦依赖上某个人就难以自拔。
想必也是小时候吃太多苦了,可是现在江琅很危险,她必须走。
周以白眼底闪过一丝阴险,在她心里重要的事情究竟有多少,自己到底在一个什么位置,如今看来,总归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罢了。
他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负气地转身把脑袋藏进被子里。
江浅嘱咐了扶星一些事,然后径直离开了,她前脚刚踏出书房,周以白后脚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他一把将床上的被子给蹬到了床下,一旁的扶星本想端药给他喝,如今看来是不用了。
周以白踩了鞋子下床,走到窗边竟是连江浅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她就是这么在乎这个弟弟吗?
他背在后背的手,捏得指节发白,扶星走到一旁用手里的药把屋里的炭盆给灭了,屋子里总算凉快下来了。
扶星端起炭盆,对一直站在窗边的周以白冷冷道:“殿下说你做得太过了,你杀了袁大胜,不就相当于给许译拉拢江琅的机会吗?殿下现在需要许译,不代表他可以一直扩充羽翼。”
周以白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直直地盯着门口,扶星觉得自从江浅来了之后周以白变化太大了。
这些变化对于一个杀手来说都是致命的,他可不想让曾经崇拜的人变成一个优柔寡断,唯情至上的废物:“公子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感情这种负累最好不要出现在你身上。”
周以白转身看扶星,难道自己对江浅动了感情了,这就叫动情吗?他缓缓摸上自己空落落的心,她没用一兵一卒就让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这就是情吗?
书院外,江浅乔装成了一个丫鬟,坐在离书院不远的地方喝茶,因为出了命案,书院已经有官兵把守了,还有袁大胜的爹,坐在书院门口,立了牌子讨要说法。
“他江家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背靠都督,这到底是有没有王法了,证据确凿,杀人凶手却还好好活在世上,可怜我儿啊啊啊~”
年过半百的人声音凄厉,闻者落泪,他这几日要不在书院,要不在官衙,他就是豁出整个袁家让江琅偿命。
他这个儿子平日做派是不好,自没有江琅那样行的端坐的正,袁大胜被江琅杀死的消息刚传出来,就有人拍手称好,说江琅为民除害。
所以他要极力地卖惨,装可怜,让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有多冤枉。
江浅坐在茶棚里喝了三盏茶,对面书院那个老头子已经把他儿子吹嘘成了一个忠孝仁义,恪守礼教的人。
江浅饮完盏中最后一口茶,提了一摞宣纸往书院去,书院供纸是用的陈家造纸,她今天花了一大笔银子贿赂了那个丫鬟,然后自己扮成了那个丫鬟,打算这样混进书院去。
她看电视剧里面查案,都是从案发现场查起,她低着头快步走到守门的官兵处,淡定地把手里的牌子亮给守卫看,守卫瞄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江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按捺住要跳出来的心问道:“怎么了,现在送纸也不能进了?”
那个守卫眯着眼笑了笑:“可以进,只是未曾见过这么好看的送纸姑娘。”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江浅挑眉。
江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自己被人识破了,她故作羞涩地瞧了护卫一眼,便提着纸往里走。
这书院挺大,因为发生了案子,这几天里面都没什么人,只是有些打扫书院的奴仆。
江浅偷偷掏出来一张地图,这是被她贿赂的小丫头画给她的,时不时过去一个洒扫的奴仆她都心慌得很,她现在草木皆兵。
书院的另一边,院长正陪着许译喝茶,他不知道这案子牵扯这么大,竟然把许译这活阎王招惹来了。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道:“这位考生不曾在我们书院读过书,也许是别的书院调过来的。”
许译目光一直落在门外的那棵杉木上,之前江琅说了怀疑淮阴侯府的二公子,许译记得那人,是江浅的夫君,他倒是很乐意让她夫君杀人偿命。
只不过他觉得这人不简单,他一个哑巴想来参加秋闱,又杀了人,这胆子着实大了点,他之前从未去过任何书院,院长却说看过一眼他的策问,堪称甲等。
院长躬着身子,上面那位一直没回话,外面的杉树下走过一个女子,许译眼睛亮了亮,她正抱着一大摞纸,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她竟然也掺和进来了,这事儿实在有趣,许译笑了笑,笑得面前的院长出了一身冷汗。
江浅穿过两道门后,终于到书房了,她按照那丫头的习惯,直接推门进去,把宣纸放在了里面的木箱子里。
然后她蹲到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把袖子里的地图掏了出来,现在所处的书房离那片竹林还有些距离,她咬着手指,思虑了一番决定从侧门摸去监考之前住过的房间,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然后再去竹林看看。
她迅速把纸塞进袖子,又不慌不忙地退出书房,观察了四周没人后,就往右拐了。
跟在她身后的人笑了笑,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探查消息的吗?若她知道是她夫君要陷害他弟弟,她又会如何呢?
江浅心跳得极快,这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这让她有些不安,她这人第六感还挺准的,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停下来,可是江琅等不起,照门口那爹的哭嚎法,即便证明江琅无罪,那他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又绕过两道小门后,她终于来到了监考官住过的地方,一方不大的小院儿,现在门都敞着。
江浅又转过头朝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进去,里面一张的桌子上了几张纸,是考生们号舍的排布。
江浅翻了几下,找到了江琅的位置,这位置离竹林最远,江琅是考后被抓的,那他要杀了人再赶回考场,在时间上不太可能。
他也不可能提前很早杀袁大胜,那样他就进不了考场,竹林是许多人常去的地方……
江浅抓了抓发髻,她知道的太少了,查到这些根本没用,这些她都能找到,那诏狱的人为什么不把这些证据带走,他们根本就不想查。
而且江琅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或者说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听外面人传,江琅之前跟袁大胜发生过口角,那凶手呢,纯粹为了栽赃吗?
江浅趴到了桌子上,她发觉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只要来就能知道真相。
她把那张纸塞进了袖子里,起身离开,往竹林里去,现在天色渐渐晚了,整个书院像空了一样,还挺阴森的。
到竹林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一鼓作气闷头往里走,越深入里面,她感觉越呼吸困难,自觉地放缓自己呼吸。
在里面绕了许久,总算看到地上有些血迹,喷溅许多,还伴随着一股臭味儿,一想到这里死了个人,江浅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打开了火折子,四周亮堂起来,晚风带来一阵儿一阵儿的臭味,她还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实际上这现场已经没什么线索了,她叹了口气,上蹿下跳一整天,什么都没查到,现在又害怕又疲惫,她捏着火折子打算离开。
许译藏身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也是真有胆子,大晚上敢来这种地方。
待她走出竹林后,许译便没再跟着她,任她查去吧,查出什么更好。
江浅走出竹林就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火光消失的一瞬间,一张人脸怼到她面前。
“啊啊啊!”她尖叫着后退,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她腿本来就没有好利索,这跌一跤更是怕都怕不起来了。
她忍着剧痛往后拍,她以为自己见鬼了,那样惨白的脸,把她吓着的人,自己也吓了一跳,等她坐到地上去了,才发觉,这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人。
“你…别害怕,我不是鬼!”
江浅听着声音,终于停止了爬行,她回过头看,就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这不是老秀才的儿子吗?江浅终于是舒了一口气,她顺着自己的胸口,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哥,可真是巧,你也在这个书院读书吗?”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有,我现在在这里当下人,我可读不起这里的书,我爹说来当下人也能耳濡目染。”
江浅歉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还是被他爹说服了,对面的人也好奇道:“你是在这里当丫鬟?”
“不是,是来送纸的,我在陈记宣纸坊做工。”江浅打算糊弄过去,她捡起刚刚扔出去的火折子,打算离开。
谁知道那书生拦住了她,她警惕地看着他,目光落在拦住她的那只手上,整个小指都不在了!
江浅猛地抬起来,他也意识到了,迅速把那只手藏在身后:“前门已经下…下钥了,走后门吧。”
“你的手…”江浅流露出不忍。
“已经不疼了,是我爹砍掉的。”书生无奈地笑了笑:“如今总算不能制琴了,好好读书就是了。”
江浅紧攥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书生抬了抬手:“走吧,我带你出去。”
江浅默默地跟着他走,月影横错,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姑娘,你当初真的觉得我能做出好琴吗?”
江浅盯着他有些消瘦佝偻的背影,她当初这样说是为了劝他爹,她不知道反抗会付出这样的代价,她也有几分动摇,想劝他算了。
他忽然转过身平静道:“我只想听见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江浅惊诧。
他苦笑了一下:“因为心里想听,因为放下太痛苦,比断指还要痛上万倍。”他叹了口气颓丧着头道:“我放不下。”
江浅愣了一瞬,所有的表情都凝结,直到对上他熠熠生辉的眼睛,她才扬起了嘴角:“是,你是最好的琴师。”
面前的人,终于笑了,哪怕只有一个人肯定他,他也要试一试,他推开了后门,然后立在一旁让江浅离开。
江浅想起了什么:“你可知道这书院命案的事?”
他神情严肃起来:“姑娘想问什么,问便是。”
江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那江琅……”
“江公子不是凶手!”他坚定地打断了江浅的话,然后冷冷道:“因为那天江公子一直与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