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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相(1 / 1)


号舍内都能听见官兵们搜查的声音,可周以白依旧是心无旁骛盯着手里的试题。

“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他提着笔久久不能落字,独断专行?这是在影射那位权倾朝野的大都督?没想到还真有人在试题上做手脚,他想起了那个男人,他对箬箬是怀着些旖旎的心思,同为男人,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周以白眼眸微动,里头裹挟着无数的野心与欲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何不可,既为掌权者能让人容下,是他的本事,他慢慢悠悠地落笔,又想起江浅的那一席话来,手里的笔还是犹豫地一下。

他觉得有朝一日他掌权,只怕会比许译更恶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在奔向一个权利的极端,若不是有江浅这根线扯自己,他会下坠得更快罢了。

淮阴侯府,听说萧月柔快醒了,江浅命人将自己抬去了东苑,萧月柔提着一口气活下来,是因为自己骗她孩子还在,现在也该去给她一个交代了。

梨木雕花的榻上,女子形容枯槁,散发出一阵阵的病气,人就是这么凋零的。

江浅撑着身子,倚在她头边,想摸摸她,又觉得一碰就碎了,曾经温柔如水的女子,如今变得皱皱巴巴的。

躺着的人睫毛微颤,她深深凹陷的眼窝下,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总算露了出来。

好像睁眼也费力气似的,她睁了一会儿,又闭上,过了好久才又睁开:“这…是阎罗殿吗?”沙哑的声音十分粗糙。

江浅强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阎罗殿有这么好看的小鬼吗?”

萧月柔迷瞪了一会儿,终于也缓过来了,她闭眼前是这个人,睁眼还是这个人,这种感觉暖融融的,她自进侯府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周以鹤对她总是若即若离的,让人不安心。

她抬手摸了摸江浅的脸,纤细的手指滑过她苍白的脸,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联系,这种联系称之为救赎。

江浅牵着她的手:“总算熬过去了,醒来了就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浅笑着点了点头,此刻她只想早日好起来,这样才有精力带孩子。

不过这屋子就只有江浅和翠微,想必孩子在奶娘屋里吧。

她因为几天没有进食,只能喝白粥,喝了几口后她还是按捺不住心里激动:“这会儿子精神好了,把孩子抱来看看吧!身为他的娘亲到现在没见过他。”

此话一出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安静了,萧月柔也放下了碗,她看着江浅恳求道:“就远远抱着,我看一眼就好,不会过了病气。”

江浅把下人都遣散了出去,门一关,屋子里就暗了起来,屋子一暗萧月柔也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她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江浅拉着她的手,强忍着眼泪:“姐姐…孩子…”

“算了,过几天才看好了,我现在也累了,箬箬你先出去吧,我想睡觉了。”萧月柔一边说着一边侧着身子躺下去。

江浅还想说什么,萧月柔先她一步开口了,此刻她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温柔,而是带着阵阵寒意,江浅想让她静一静,她刚出屋子,里面就传来了尖利的哭声,那一声声,像在泣血,风一阵阵掠过屋檐,将上面的灯笼吹得乱晃,她的孩子再不能来人间一趟了。

这几天侯夫人没什么动作,她还能有什么动作呢?两个媳妇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况且秋闱要结束了,估摸着儿子和丈夫要回来了,她还是要做那个端庄优雅的侯夫人。

书院内考试时间快结束了,周以白停了笔,号舍被打开的时候,一大群官兵围了上来,江琅刚迈出号舍就被带着了,他还摸不着头脑。

直到押他的官兵拿出了一只香囊,那人钳制住他冷冷道:“这是在袁大胜身上发现的,他死在了竹林里,公子是个读书人,想不到下手还挺狠毒,我们发现袁大胜的时候,他眼眶子里长满了蛆。”

江琅依然不解,这香囊的确是他的,而且只要自己与他有过节,想必都会怀疑自己,只是这个陷害他的人……他冷静地想着,忽然周以白从他眼前走过,他一颗心像落到了冰湖里。

他不悲不喜的外表下包藏着溃烂的祸心,江琅想挣脱身后的压制,可一切都是徒劳。

而周以白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负着手,青衣鹤颈,不沾风雪,就把那肮脏事推到了别人身上。

此刻他心里惦念着他的箬箬,一想起她,他恨不得长了翅膀,立马飞回去,至于旁的事情,都与他不相干。

他刚出书院,扶星就迎了上来,府里出了那样大的事,他若是不在这里候着,等周以白回去了,怕是要将他剥皮抽筋。

他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以白,包括萧月柔诞下死胎,包括他的妻子去找了别的男人帮忙。

周以白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只是扶星走在他身边,都感觉到了冷,那眸子里隐藏的暴虐就快压不住了。

今天侯府的男人们都归家了,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提前回来,全府的女人都会出来迎接,可是今天淮阴侯府门口,只有几片落叶飘过。

周以白因为要掩人耳目,提前到家了,从小门进去的,他离家这么多天,无一人察觉,都以为他这个怪物还在家呢。

西苑里只有药炉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翠微撑着脑袋照看炉火,扶星轻咳了一声,翠微被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她朝周以白行礼,周以白看都没看她,就朝江浅的房间走去,她想提醒他自家小姐刚睡下,还没开口,就被扶星拦住了。

房间里是一股刺鼻的药味,她这是受了多重的伤,要用这么重的药,内室里只燃了一盏昏灯。

床上躺着的人浑然不觉地睡着,周以白慢慢移步到床边,他本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看见她如此憔悴的样子,他想杀人。

他这辈子不曾怕过什么,可他现在不敢看那被子下的腿,跪了三天,得跪成什么样子。

他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被子里面没有暖意,他将她的中裤撩至膝盖以上,那处已经裹了纱布了。

不过这手法一定是出自翠微,想必是她喊疼翠微就不肯好好包了,纱布松松垮垮的,已经露出了下面红紫的皮肤,那颜色在白嫩的腿上很煞风景。

他敛了眉,如珠似宝地托着她的膝弯,把她的膝盖托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上面的纱布。

江浅感觉到痛,睁开了眼睛,她因为喝了药很昏昏沉沉。等看到蹲在床边的周以白时,她脑子里空了一下,只见他手里还托着自己的腿,应该是想帮自己上药,这傻子考了几天几夜的事,还巴巴地赶回来,考前连江琅都说等考完了要去酒楼喝酒,松快松快。他熬了几个大夜,却也赶了回来

一时间江浅心中思绪翻涌,她撑起了身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以白见她这个样子,便放下了她的腿,起身拥住了他,她将头埋在了他颈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落下的泪像岩浆一样,烫在周以白心口,他一只手摸着她柔软的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那根拽着他的线似乎要断了。

东苑呢,周以鹤也回来了,他放在府里的眼线跟他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情像计划的那样发展,她的孩子没了,而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此刻他站在她房间门口,绢纱的灯笼在头顶不住地摇晃,身上的衣袍纷飞,他忽然想起初见她时的场景。

那是三月韶光时节,满城柳絮纷飞,她穿着一身玉色衣裙,拿着字画站在船头看柳絮洋洋洒洒。

而他在桥上看她,觉得她比柳絮还轻柔,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许是在官场久了,人心难测,他想有个简单的人在身边。

她家门不显,纵然是纳妾,她也是配不上侯门的门槛,他去求了母亲好久,母亲才同意纳她。

屋内照顾萧月柔的嬷嬷看见那个人影迟迟不进来,又看了看在睡梦中流泪的萧月柔,思量了一番,还是推门出去了。

周以鹤被突然的推门声拉了回来,嬷嬷朝他福了福身:“世子秋闱劳累了,快去歇一歇吧!”

往常这个嬷嬷都是拉拢自己往她屋里去,今天还是头一遭把自己往外推。

周以鹤脸色发沉,袖中的手紧了几分:“她如何了,有好好吃药吗?近几日还哭着吗?”他了解这个妾室,一旦哭起来就停不下来的。

嬷嬷敛了神色,恭敬回到:“回世子,日日都哭着,睡觉也哭着,总是拿着她缝的那些小儿裳看,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是让我们姑娘好好睡一觉吧。”

周以鹤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这嬷嬷明明是自己府上的,却称她为我们姑娘,搞得她好打小就照顾萧月柔了似的,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对萧月柔没什么感情的,只是乍见之欢而已,她是个没甚滋味的女人。

可她到底还是失了孩子,周以鹤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嬷嬷,甩甩袖子就走了。

远处的廊檐下面,程遇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这高门大院里啊,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在权势面前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是杀得的,一旁的丫鬟辛灾乐祸地笑了:“姑娘,这一下子东苑就属你地位最高了,我看世子似乎是往你房间去了,咱们还是去准备准备吧。”

程遇安拨弄着眼前的玉兰花,浅浅一笑:“他不会去的,他刚失了孩子,自然会搞出一些做派来,彰显他的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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