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好是星期一，来道观的游客并不多。
徐清和售票处的小姐姐打了声招呼，带着苏白朝道观内走去。
道观不大，中等规模。
红墙绿瓦，内部有一处池塘和小亭，细微处可见这处道观保护的很好。
不同于奇乾的山神庙，破败荒凉。
苏白行走间，偶尔也会碰见三三两两来二郎神庙祭拜的游客。
“怎么样？”徐清双手背后，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炫耀道，“我这可比苍梧那破地方强多了吧？”
还没等苏白回答，徐清又深深叹出一口气，神情有些失落。
“苍梧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短短二三十年就混到要转世重修的地步。”
“想当初我还是个小道士的时候就听说过她的名字，结果……”
徐清摇摇头，心中感慨万千，“真是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
原来，苍梧之前这么出名吗？
要知道湘西和奇乾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在最北方，一个在最西面。
苏白一直以为苍梧只是在东北地区比较出名呢。
犹豫片刻，苏白缓缓开口问道：“道长，你和苍梧认识很多年吗？”
余光扫了一眼徐清的脸色，见他并不排斥这个话题，苏白又继续追问道：“我之前见过苍梧山神一面，感觉她不像是会轻易离开奇乾的样子。”
徐清脚步一顿，摸着下巴思索良久。
说起来，他和苍梧也只是见过几面，主要是他的师父和苍梧交情很深。
算了，先带这小子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吧！
徐清领着苏白来到道观内一处凉亭坐下，稍微组织下语言，出声说道：“苍梧以前和我师父是很好的朋友，二人经常一起煮茶论道。”
徐清抬眼望了苏白一眼，继续说道：“说起来，这次她托我办事，我也很惊讶。”
“自从十年前我师父他老人家仙去，苍梧就不曾联系过二郎神庙。”
“我还以为她早凉了呢……”徐清小声嘟囔一句，声音又急又快。
苏白一时没有听清，下意识追问道：“徐道长，您刚才说什么？”
徐清一惊，连忙尴尬摆摆手，掩饰道：“不，没什么。”
“我们还是继续往下说吧，相信你也猜到苍梧是大山诞生的神灵。”
“苍梧起初诞生之时，并没有神位。她那时只是一个漫山遍野撒欢的小妖而已，直到一次机会，她偶然救下了一位猎户的女儿……”
徐清的声音清朗沉稳，将苏白从山神庙壁画上看到的故事，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苏白虽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却并没有出声打断徐清。
“直到一年饥荒，苍梧不忍见到奇乾的村民死去，驱使山林中的动物自绝于村前。”
“那些村民感激苍梧的善行，自发立碑祭拜她，那是苍梧第一次感觉到信仰的力量。”
说到这里，徐清停下话语，微微弯腰靠近苏白，神秘一笑道：“你猜猜当时我师父听到苍梧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怎么评价的？”
怎么评价？
苏白一怔，有些迟疑的看向徐清，“应该是夸赞山神做的好？”
“哈哈哈哈。”
徐清瞬间大笑不止，“小子，你猜错了！”
笑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他伸手擦拭掉眼边笑出的泪花，“我师父他说。
苍梧啊，你也是山中精怪出身，为了救那些村民让山林中的动物送死，此举有违天理。
我知你本意是好，可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你随意牵扯进去反而不好。再者，众生平等，你这不相当于肆意剥夺了那些动物的生命吗？
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沾染因果，造杀业，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是好，却没想到它会造成的后果。”
苏白垂下眼眸，从后面苍梧遭遇的种种事件来看，徐清师父的话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可惜，苍梧当年应该一句也没听进去，不然也不至于五仙家叛乱三个，只剩下白仙，灰仙两家。
徐清慢慢收敛脸上的笑容，当年苍梧和师父煮茶论道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沉默良久，他重新开口道：“自从那之后，苍梧发现了信仰的作用，她依靠着不断展露神迹，让自己的信徒越来越多。
就这样，她最终登上山神的位置，实力也飞速成长，从山野精怪一跃成为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听起来倒像是个励志故事。”苏白微微一笑，淡然道。
“恐怕不仅于此吧，徐道长。”
苏白一顿，“苍梧转世重修一事应该另有隐情，单纯的信仰减少不是根本原因。”
“你居然猜到了？”
徐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神情。
微微颔首，确认了苏白的看法。
徐清抚掌，轻笑道：“你说的不错，或者换句话说，苍梧是主动放弃信仰的。”
苍梧主动放弃信仰？
她依靠着信仰成神，又怎么可能主动放弃？
苏白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问道：“苍梧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决定放弃信仰？”
徐清眉头一挑，不紧不慢道：“这说来话长，不过我想你也没耐心听，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信仰来源于人，自然也会带上人类的种种欲望。你有没有想过，当大量的信徒原本纯洁的信仰染上种种恶念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纯白的信仰染上恶念？
那岂不相当于一滴墨水滴进清水中，只需一刹就会变成黑色。
苏白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
徐清余光一扫，见苏白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开口说道：“很难相信对吧？但这是真的。”
“你可以理解为信仰是一种禁药，一点沾染很难舍弃。”徐清沉默一瞬，“而且，随着你用药的时间越久，数量越多，死亡的步伐就会离你越近。”
“果然，这世间的一切都有代价…”苏白心中微动，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么看来，苍梧后期信仰大量流失，应该是她主动做的，目的就是想要逐步摆脱信仰之力的影响。
可惜，这玩意沾之必死。
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转世重修。
徐清轻叹一声，“苍梧算是及时醒悟，不然到后面她会受信仰污染的影响，性情大变，浊念逐步蚕食掉她的心智，最后变成邪神。”
“到那时，才是这个世界的灾难！”
邪神？！
苏白心脏猛的一跳，钟欣的告诫还历历在目。
真没想到，原来所谓的邪神就是被污染异化的神明。
那他岂不是要和神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