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显进门时,刚巧和脚步匆匆的相夷走了个碰面。“哥,我有急事,先走啦!”少年挥手打了个招呼,很快跑的不见踪影。
李相显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浑身如坠冰窟。
他想起来了,相夷现在这身衣服,竟然和当年梦中他坠海时穿的一模一样!
李相夷回来找哥哥时,就看到李相显站在窗边发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淡的几乎看不出血色。
李相夷急忙上前扶住他,却摸到他手心湿漉漉的,“哥,你怎么了?手心怎么都是汗,生病了吗?”
李相显却神色有些怔怔的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平安扣,给他挂在脖子上。
“这个你好好带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摘下来!”李相夷看他神色不对,连忙自己动手,把平安扣塞到衣服里,答应道:“好,我戴着不摘下来,哥你到底怎么了?”
李相显摇了摇头,继续吩咐:“从今天开始,穿上那件护心甲,一刻都不许脱下来!”
李相夷愣住,前两年他在江湖上四处打架时,哥哥也只是让他带上护心甲,从没有这般强硬的要求他必须穿上。
“哥,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你今天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
李相显却只是看着他,半晌才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乖,听话!”
李相夷一时竟有些无措,他抿着唇,特意回屋把护心甲穿上,给哥哥查看,却见哥哥竟然又拿出一串手串递给他。
“这个也带上。”那手串上有五个银制的椭圆型小球,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纹路,李相夷拿起细看,那小球原来是五个小药盒。
“这个里面是解毒丹,这个是养身丹,这个是金疮药,这个是迷药,还有这个……是止疼药。”李相显也不等他仔细研究,就一一告诉了他。
“你好好待着,我没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李相显闭上眼,就忍不住颤抖,当年的那个梦越发清晰,时不时就浮现在他眼前,如刻在他脑海中一般。
雨下的很大,相夷拿着少师剑在海上和人打架,少师掉在了水里,他还用上了吻颈。
他一身残破的白衣,身上脸上都是血,胸口明显有重伤,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耳后却有青筋凸起,似还中了毒!
“笛飞声!我……”梦里的少年声嘶力竭喊的话,突然可以听清了些,李相显一个激灵,梦里在海上和相夷打架的,是笛飞声?!
“哥!哥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李相夷看哥哥抖着身体,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
他摸上哥哥的脉搏,身体没事,就是……惊惧之症?什么样的噩梦,能把他哥这么心宽的人,吓成这般模样?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没事,真就是做噩梦了,梦见你跟人打架,没打赢。”李相显缓了缓,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李相夷一时无言,嘴角抽了抽,摸出胸前的平安扣,那扣子上,竟然还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所以哥才给我带这个啊?”
“好好带着啊,那里面我放了平安符,你带着我心里安稳些。”李相显勉强笑了笑,才问:“之前跑那么快,干嘛去了?”
李相夷把平安扣又塞回衣服里,从怀里掏出来一份契约,“哥,我和金鸳盟的盟主笛飞声,签了五年和平条约,武林中,至少能安稳一段时间啦!”
“嗯,挺好的。那笛飞声长什么样子啊?性子如何?”李相显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口问道。
“长的还算俊朗,看着倒是不像个阴险狡诈的,就是老想着和我打架,比我高一些,高这么多……,一直板着个脸……”李相夷伸手比划着,试图逗哥哥开心。
李相显神色温柔的看他闹腾,心神微松,竟然听着听着,睡了过去。
梦里,出现了一个和相夷有七分相似的身影,他神色悠闲的浇花,身体有些单薄,性子却稳重了些。
他穿着一身素色宽袖长衫,温文儒雅的,还冲着自己淡淡一笑,“我叫李莲花。”
他听到自己好笑的问他:“那我应该叫什么?”
就算改了容貌,换了性子,那依旧是他熟悉无比的弟弟,果然听他有些促狭的回答:“当然是李莲蓬啊。”
等他醒过来,就看到相夷还守在边上,正无聊的翻看他最近雕刻的小玩意儿。
“哥,是不是又做梦啦,梦里当不得真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最近也没事,就不出门了。”看他醒了,李相夷急忙凑过来,还贴心的给他倒了杯水。
当初他抱在怀里护着的孩子,如今是真的长大了,都能守着自己了,李相显笑了笑,眼神越发柔和,“是啊,又做梦了,梦见你给我起了个别名,叫李莲蓬。”
李相夷为了哥哥,真就乖乖在四顾门呆了三个月,这还是四顾门成立以来,他呆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佛彼白石和四虎银枪他们都忍不住在背后打赌,赌这次门主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谁知李相夷竟耐着性子,一直在四顾门呆到了中秋。兄弟俩都挺闲的,就回山上陪师父师娘过节,除了买的月饼干果,还特意给老头带了一坛桂花酿。
老两口身体挺硬朗,或许是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吵架了。
见他俩一起回来,老头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开心,天天下厨,换着花样的做饭,都是他俩小时候爱吃的。
在山上住了十几天,相夷被人传信叫走了,他毕竟是四顾门的门主,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出面的。
李相显倒没他那么忙,就陪着师父师娘,又待了十日才下山。
秋天的路上有些萧瑟,遍地枯黄,李相显骑着马,在经过一座石山时,突然遭遇了埋伏。
一群人带着机关暗器围拢上来,不为杀只为擒,李相显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冲着相夷来的。
他武功不错,但和相夷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相夷名头越来越大后,他和相夷的关系也传了出去。
李相显,李相夷,就是看名字,也知道两人是亲兄弟,明白自己是相夷的弱点,李相显这几年就多数在四顾门内,很少出去过。
他本来对习武不算热衷,平日里,除了有空了和纪汉佛他们切磋几下,几乎没跟人动过手。
李相显灵活的侧身,躲过了前面射来的箭丛,身后又飞出一个铁爪,右侧是一柄利刃,左边还有条毒蛇虎视眈眈。
他手上的剑式一转,逼退了一人,身影闪躲,铁爪擦着他的腰侧而过,只抓住了他腰上系着的荷包。
李相显继续挥剑,一剑斩断毒蛇七寸,左腹突然一麻,他低头看去,是一个泛着蓝光的飞镖。
手中流光挥动,剑式再起,谁知这一动,竟带动镖上的毒素蔓延全身,李相显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
他又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声,“听闻这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把他带到李相夷面前,恐怕我们的剑神,就算自废武功,也是愿意的吧!”
不,不可以!!
李相显紧咬舌尖,用力甩了甩头,眼前模糊看到,那女子一身艳红的衣裙。
他趁着舌尖的痛感,让自己清醒了片刻,虚晃一招,看是要往山下逃走,等人围拢后,却猛地冲到身后的山崖,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四顾门中,李相夷本来接到哥哥要回来的消息,却等了许多天也不见人。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派人沿路查询。去的人没找到李相显,却带了一个金鸳盟的人回来。那人哆哆嗦嗦的说:“我们盟主,本打算抓了李相显,威胁……威胁李相夷,谁知……”
他小心的看了眼李相夷铁青的脸色,抖的更厉害了,被肖紫衿呵斥了一声,才继续说,“谁知,那人听说要对李相夷不利后,直接……直接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李相夷忍着杀人的冲动,跟着他到了一个山崖边,那山崖无草木遮挡,足有千丈高,下面怪石嶙峋,棱角分明。
别说是受了伤的哥哥跳下去,就是他李相夷,怕也是凶多吉少。
四顾门的人在山上山下搜了七八天,终于在山崖下的石缝里,找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已经开始有些腐烂,又不知被什么动物啃食了小半,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李相显的佩剑在不远处被找到,尸体的手紧紧攥着的,却是一个染血的荷包。
李相夷握着荷包,眼眶通红,从他记事开始,哥哥身上的荷包就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荷包就是普通的素面荷包,颜色也不定,但唯一不变的是,里面装了他最爱吃的梨膏糖。
哥哥很少吃糖,都是用来哄他的,有时候哥哥恶趣味上来,也会拿糖逗他。
“金鸳盟!!笛飞声!!!!”
李相夷去追查金鸳盟,谁知转头,李相显本就残破不堪的尸体被金鸳盟的人抢走,整个四顾门义愤填膺,发誓要为二门主讨回公道!
平静了数年的江湖再次掀起波涛,天下第一的李相夷为兄长报仇,在东海之上和金鸳盟盟主笛飞声打了两天后,双双坠海,销声匿迹。
四顾门中了金鸳盟的埋伏,门中之人死伤过半,分崩离析,只剩佛彼白石四人守着百川院,守着这武林最后一线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