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舍弟无礼,请您见谅。”李相显深吸了口气,一把拉过弟弟护在身后,躬身赔礼。
这老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眼睛却看着他的脸,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太像了,你们俩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们,我和你爹娘是故交,你叫李相显,这孩子叫李相夷,可对?"
李相显愣住,这还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听别人提起爹娘,本已经尘封的记忆一下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侧过头,红了眼眶。
“唉,你家的事情我也有耳闻,当时找过去,才发现你俩已经不见了。”
老头感叹了一声,看他情绪不对,急忙转移话题:“相夷这孩子根骨绝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可愿让他拜我为师。”
老头耍宝似的在林中几个跳跃,身影飘忽的几乎看不清,他抓回了一只漂亮的小鸟,递到李相显面前,像是要哄他开心。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李相显看他身法行云流水,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时,小相夷却从他身后探出头,冲着老头做了个鬼脸。
老头呵呵一笑,伸手在李相显身上点了数下,抹了把不算长的胡子,说:“你这根骨也还凑合,就是年纪有点大了,要不你俩都拜我为师如何?”
“不知拜入前辈门下,我们需要做什么,遵守什么规则?”李相显恭敬的问。
老头摆了摆手,“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拜我为师,自然是叫我师父,听我的话就行了。”
不等李相显再问,老头已经抓起他俩的胳膊,几个腾跃,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到了半山腰。
那里有一栋精巧别致的竹舍,他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着:“芩娘快出来,我带了两个徒弟回来,你要当师娘啦。”
李相显没想到,山里的生活竟然这般惬意,师父对他们关怀备至,师娘也是和蔼可亲,除了老两口三不五时的吵一架外,真的就如做梦一般。
这一年,他十四岁,相夷七岁,他们不再四处游荡,居无定所。他们有了一个叫漆木山的师父,一个叫芩娘的师娘。
李相显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手上刻刀灵活的翻飞,很快一柄漂亮的小木剑,就有了大致的模样。
一块石子夹着风声,突然从身后袭来,李相显侧过身,随手挥舞木剑,把石子挡了回去,可惜木头到底太过脆弱,咔嚓一声,从中折断。
“师父!”李相显无奈的看着雕刻了一个时辰,已经成型的木剑,又看了眼为老不尊,故意捉弄他的师父。
漆木山却毫不心虚,还指指点点的说:“若不是你功夫不到家,用力的角度不对,这木剑又怎会断掉,相夷都已经学会一百招剑式,可你呢?六十招都是凑合的!还有空在这里玩。”
李相显拍了拍身上粘着的木屑,浑不在意的说:“你当初要收的是相夷,我本就是来凑数的,如今又何必对我要求这么高。”
“哼!你这是不知上进,罚你挥剑一千下,不挥完不许吃饭!”漆木山吹胡子瞪眼的一甩袖子,进屋去了。
李相显看着他赌气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他这师父啊,看着倒像是和相夷一般年岁。
他是半大的少年,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才开始练武时,臂力不足,师父特意给他挑了把重剑,李相显在院中挥着有些坠手的剑,丝毫没打算偷懒。
挥舞了一千下的剑,他晚上吃饭时,手都在不住的颤抖,几乎拿不住筷子,师娘心疼的看着他高高肿起的手腕,把不着调的师父狠狠给骂了一顿。
小相夷抿着唇,拿了块自己没舍得吃的糖果,放到哥哥嘴边,“哥,你吃糖,吃了就不难受了。”
李相显把糖含住,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一直甜到心底,他唇角上扬,这话还是上次相夷被罚时,自己哄他的话呢,倒是被这小子活学活用了。
小相夷忍不住咂吧了一下嘴,哥哥三天才给他吃一块糖,他都是留着练武练的太厉害了,身上难受的时候吃的,这已经是他存的最后一块了。
相夷的资质确实绝佳,最开始李相显还勉强能跟上他的进度,不过半年时间,他已经被相夷甩下一大截了。
“你看看相夷,已经能跃起三丈半高了,你呢,二丈都勉强,你能不能上点心!”漆木山看着毫无进取心的大徒弟,又在刻木头,忍不住咆哮出声。
到底躲开了老头偷袭的一掌,护住了手上刚刻出来,要送给弟弟的小狗木雕,李相显再次被气急败坏的师父罚去扎马步。
三个时辰后,李相夷扶着已经双腿抖得站不住的哥哥,心疼的几乎掉泪,师娘更是气的把师父赶了出去,说是三天不让他进屋。
最后还是李相显好声好气跟师娘求了情,漆木山才在第二天,灰溜溜进了家门。
看着低声下气和师娘陪笑脸的师父,李相显在师娘看不到的地方,冲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成功把老头惹炸毛,然后他再次被师娘轰了出去。
如此数次后,漆木山终于发现李相显并不好惹,这边罚了他,回头他就会被老伴骂,小徒弟也会气的两天不和他玩。
老头气呼呼的,到底没再拿李相显和相夷对比,毕竟两人水平相差越来越多,也无法再对比。
“李相显!你今天的剑招是练完了,但你就不能去耍耍拳脚功夫,又是坐在这里看书,难不成你还打算去考个状元回来!”
漆木山似乎真的生气了,一把摔开李相显手中的书,气冲冲的说:“相夷,你去跟他比试比试,让他看看你们之间到底差了多少!”
李相夷小心的看了眼师父的神色,拿起剑和哥哥过起招来,哥哥的剑招看着灵动轻盈,潇洒飘逸,可他走了十招,就已经看出了破绽。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哥哥留个面子时,老头已经暴跳如雷,“这般的破绽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如今比武相让与他,那以后他若和别人动手要如何?也等着别人相让?”
兄弟俩都被骂了一顿,两人灰溜溜的回房间面壁思过,老头学聪明了,已经不再体罚他们,生气了就关两人
禁才,这种您词帅娘是个会插手的。
但武艺并不是骂就能骂成的,九岁时的李相夷已经能在漆木山手下走上百招时,十六岁的李相显,还只能坚持三十八招而已。
偏偏他一副咸鱼的做派,让漆木山总是看他不顺眼,时不时暴跳如雷。最后还是师娘救了他,让他跟着学医识药,总算是脱离了苦海。
“哥,我已经能不用内力,在水里闭气两刻钟了,你答应我的奖励呢?”已经是半大少年的李相夷从水中钻出来,对着李相显咧嘴一笑。
李相显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盒糖果扔了过去,少年一个翻身,稳稳的接住了木盒,足尖轻点水面,轻盈的落在岸上。
他抖了抖身上的水,几个呼吸间,一阵白雾升腾,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干透。
李相夷打开盒子数了数,足足三十颗,他开心的往嘴里丢了两颗,又给哥哥嘴里塞了两颗,才心满意足的把木盒收好。
“我要是能练得不用内力,闭气三刻钟呢,哥你是不是要再奖励我一盒梨膏糖?”少年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水间,带着蓬勃的朝气。
“好,你要是能闭气三刻钟,哥给你做两盒。”这梨膏糖是李相显亲手做的,不是十分的甜,却有独特的清凉回甘,是他家独有的方子,李相夷自小就十分喜爱。
可惜从他十岁后,他三天一块的糖果就被取消了,再想吃哥哥做的糖,就只能看他心情了。
也不知哥哥什么喜好,就喜欢看他戏水,每次他游水的水平增加后,哥哥都会开心的给他糖。
糖很好吃,哥哥的笑也很暖,游水也很好玩。所以,如今山中大大小小的水塘,已经被他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了。
十八岁的李相显带着师娘给的各种药丸和行李,拿着师父冷着脸扔过来的,一把名字叫流光的宝剑,嘴里含着相夷塞给他的两颗糖果,挥着手下了山。
他已经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灭门的血债,总是要去查清楚的。
江湖是个十分神奇的地方,这里有风波,有朋友,有血腥,有眼泪,也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坚持。
有的人为了一句话语不和,能打的头破血流,也有的人为了一句承诺,能奔袭千里。
李相显每年下山两个月到半年不等,在江湖中慢慢有了一些名气,他才知道自己的武艺,并不算很差,至少整个江湖,能算的上一流水平。
父母的尸骨当年被师父下葬,如今已经迁到山上,四时八节的,他和相夷都会去祭拜一下。
当年的仇敌慢慢有了一些眉目,竟然是从他身上那块玉佩的花纹查出,自家或许和曾经灭国的南胤皇朝有所牵扯。
李相显再一次回山上时,就把一只随身的玉佩取了下来,藏在了书房的暗格中。
这种亡国皇室血脉之类的事情,听着就是个大麻烦,而他最怕麻烦了。
南胤的势力凌乱又复杂,李相显一时半刻,还真查不出当年是谁动的手,不过时隔多年,他已不着急,慢慢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