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夺者经过千锤百炼,要解决斯戈尔区的虫是易如反掌。
但,还是有人为此而牺牲。
教堂内,所有人围着血淋淋的博森。
他倒在蒙的怀中,胸口只剩一个大洞,因精神力而维持衰弱的呼吸。
心脏被摧毁得太严重了,整个被掏空,哪怕是裴枭都无法挽救他。
他没能留下任何遗言,甚至不知道拼命救下的人是否爱他,就带着没能得到回应的遗憾,睁着眼离开这个世界。
抱着失去呼吸的博森,蒙无意识地呢喃,“都是我不好,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异变成虫,他是为了保护我……都是我的错……”
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希望蒙不要为此而做出傻事来。
危机已然解除,有人却失去一直以来陪伴在身边的人,再也无法聆听对方的笑声,无法感受那炙热温暖的怀抱。
安遇站在人群外围,良久才缓步离开。
他失去了太多人,家族成员,父母朋友,到最后好像已经麻木,任何人的死都无法激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回到飞艇后,瑟列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蜷缩在沙发上,低声说,“开战前,博森突然跑来问我,如果不爱一个人,会不会跟对方……做那种事。”
博森其实也察觉到了什么,为此而苦恼。
他告诉安遇,蒙好像并不爱他,只是沉迷于单纯的肉体关系。
但他不喜欢这样,他是真的喜欢蒙,想要跟对方结婚,永远走下去。
安遇也说不上来,建议他在战后找蒙好好聊聊。
可是大个头还没得到答案,就为了心爱的人,死在这场跟他无关的战争中。
裴枭不喜欢为这种事纠结,见安遇哭红了眼,不耐烦地说,“死都死了,再考虑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瑟列扫他一眼,神色中暗含警告。
没办法,裴枭只好又说,“我的意思是,人都死了,纠结爱不爱的没有任何意义。活着的人要么追逐他的脚步去死,要么好好活下去。”
瑟列无奈地说,“你出去待一会,别说废话了。”
雪地里,裴枭遇到在外“罚站”的伊赛恩。
“记得委托费,这次我和瑟列也有出手。”
伊赛恩紫眸黯淡,“他很伤心吗?”
他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安遇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裴枭随便往地上一坐,洁白的雪花落在肩头。
“上将很会安慰人得,毕竟阅历摆在那。”他淡淡说。
伊赛恩也盘腿而坐,静静望着窗户的方向,仿佛要透过那块单面玻璃,看清里面的场景。
“现在的星际很不安全,帮我想个办法,让安遇去安全的地方。”
“你老婆,自己去劝。”裴枭嫌弃无比。
伊赛恩实在不放心让安遇一个人在星际流浪,而他还有偌大的一个星球要照料,不可能就这样鬼鬼祟祟跟在安遇身后。
可要把人带回达玛星,安遇心里的创伤可想而知。
伊赛恩的问题自己去解决,裴枭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晚些时候,瑟列带他行走在铺满白雪的丛林中。
漫天飞雪的尽头,是一座荒废的木屋,甚至能听到远方的狼嚎。
推开木门后,瑟列提着一盏复古的灯,环顾荒凉的室内。
一张床,零星的摆件,构成他童年的全部。
“上将,这里是什么地方?”裴枭问。
瑟列抚摸铺上枯草的床榻,低声说,“我的家。”
裴枭诧异地看他一眼。
瑟列恍若未觉,继续说,“我不是先皇的私生子,只是出生于这个星球,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杂种’。”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瑟列对童年时代的回忆所剩无几。
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母亲蜷缩在床上抽烟的画面。
白天,母亲空洞麻木地躺在床上,从破旧的钱包里取出一两张钞票,使唤瑟列去买回香烟或者烈酒。
夜里,就走上白雪皑皑的街道,笑靥如花地勾搭一个个外地来的嫖客。
每当母亲带男人回来,不管是暴雪还是凛风,瑟列都要待在屋外,独自熬到男人离开。
据母亲的朋友说,他的出生很意外,没有经验的母亲在肚子鼓起后,以为是腹部积水,完全没考虑过是怀孕。
加上营养不良,他发育得很瘦小,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被生下来了。
母亲也不是合格的“妈妈”,她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乱七八糟,浑浑噩噩,更不知道怎么去养育一个弱小的孩子。
她没钱抽烟,招揽不到生意时,情绪起伏不定,会用藤条抽打瑟列,责怪他让自己皮肤变差,肚子变松,所以没人喜欢。
有时候喝醉了酒,她更加粗暴凶狠,揪着瑟列的头发,问他这样的孽种怎么还不去死。
但如果她生意好,赚到钱,就会带瑟列去吃肉,买保暖的衣服,像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母亲。
每到这时,瑟列就是整个斯戈尔区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他能吃饱穿暖,还有母亲挑选的玩具。
两种极端的情况总是交替出现,瑟列习惯了母亲的两幅面孔。
斯戈尔区少有晴朗的天气,偶尔一个星辰遍布的夜晚,瑟列蜷缩在屋檐下,听到屋里的动静,会想象,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他周围所有人都是娼妓,不管男女,靠皮肉维持生计。
所以他也将一样,成为最下贱肮脏的寄生虫。
直到某一年,女人快要死了。
她染上病,看着年幼的孩子,终于担负起作为母亲的职责,为瑟列考虑一个出路。
但一生都是娼妇,她想不到任何能替瑟列做的不同安排。
所以,她用尽一切努力,把还很年幼的男童,像曾经的自己那样,送上贵族的床。
如果遇到一个心眼好的贵族,或许能把她的孩子带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恰好,那个贵族,就是因暗中缉捕奸细而来到道尔星的先皇。
时至今日,瑟列还记得先皇的表情。
“那时先皇还不是皇帝,他看着我,一开始匪夷所思。”
遥想先皇当时震惊到极点的扭曲神情,瑟列也觉得好笑。
“大概因为出身于贵族,先皇实在想象不到,一个母亲会出自于什么样的经历,把自己幼小的孩子送到另一个男人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