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跪在苏济秋面前心中尽是不解
“你就是这河镇衙门的判官？”
苏济秋垂着眼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早已两鬓花白的男人
“是......”陈盛心里惶恐不已，什么风居然把锦衣卫的人吹来了，还点名要找他
“你可认识余尚仁？”
听到这个名字，陈盛猛然抬起头
“余尚仁是我拜把子的弟弟......”
苏济秋心里冷笑一声
“带几个官兵，随我来！”
他抬脚往乱葬岗的方向走去
陈盛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眼下的情况，即使是傻子也能明白
这余尚仁估计是犯了大事，还把自己给抖出去了
他心里暗暗地骂着，余尚仁啊余尚仁！你还真是我的好弟弟！
苏锦随意地靠在一个无名碑上，垂眸在思考着什么
余尚仁被绑在一棵树上，样子尤为狼狈
女人坐在地上，轻轻地给女孩梳着头
见到陈盛过来，余尚仁有些激动
“哥哥！救我！哥！快把这些人抓起来！”
陈盛无语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痴！
“余大人......”苏济秋冷笑一声
“你的好兄弟来了，怎么？你能逃过砍头的命运吗？”
苏锦默默站在苏济秋身边，他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了？”苏济秋微微皱眉，轻声道
“没......没事......”
“这......苏大人，我弟弟是犯了什么事啊？”
陈盛心里快烦死了，怎么会认识这么个猪队友
“杀子！”
他愣住了，杀子？！他是听说过自己的这个弟弟不喜欢女儿，没料到已经到了杀子的地步了......
“这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弟弟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他就算再怎么......”
余尚仁看着陈盛这番态度，感觉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你认吗？”苏济秋盯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嘲讽
“认......”他缓缓开口
女人听着他认了罪，发疯般冲上去
“你把我的女儿藏在了哪！你把她们还给我！”
一个个巴掌落在余尚仁脸上，她心底的恨意再也收不住
许是护弟的心过于急切，陈盛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和身份
他大声对身后的官兵道，“将这个娼妇给我拿下！”
其中两人刚准备冲上去
“谁敢动！”
苏济秋低声呵斥，“陈大人还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
陈盛愣了好久，将头深深低了下去，不再吭声
“在......就在后山的茶园......”
余尚仁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一听此话，女人立马停了动作，往余家奔去
“将人带走！”
苏济秋对身后几人摆摆手又走到小女孩身前蹲下
“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刚走到阿福家附近，苏锦和苏济秋就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家门口
一见苏济秋牵着一个小女孩走来，她激动地起身冲上去
“小织......”她蹲下身，褶皱的手抚上女孩有些脏的脸
“奶奶......”小织扑进老人的怀中，眼泪流了一脸
“回家了......你终于回家了......”
告别了小织，等两人走到余家后山的茶园
地上摆着三具尸体，森森白骨上还粘着少许的衣服和肉
“这个是茶兰......这个是茶婷......这个是茶钰......”
女人坐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她的手上还有大量的泥土
“我不喜欢那个人渣给她们取的名字！在一年前，我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余家的时候，就给她们改了名字......”
一年前——
“余尚仁，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敏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心中涌起一团火
“一一已经怀了余家的孩子......这，谁让你生不出儿子呢！”
余尚仁越说越小声，眼神不自在地到处瞄
“呵！”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满眼都是失望之色
“余夫人，我......”一一着急地开口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和我讲话！”
意敏眼里的敌意浓烈，她现在只想掐死眼前的两人
“你打孩子，我忍了！你如今是变本加厉！余尚仁，你不要忘了，没有我们意家的资助，何来你余尚仁今日的风光！”
余尚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犹豫万分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意敏就这么带着三个女孩离开了，住在了镇子另一边的一间小破屋里
屋子陈旧破败，夏季总是热得让人辗转难眠，偶尔的雨季，屋顶还会滴落雨水。冬季的小屋又冷得让人全身发抖，即便是把为数不多的两床棉被全都紧裹在身上，刺骨的寒风还是会冻坏四人
可大家好像并不觉得辛苦
春季一起去田野上睡觉，夏天一起躺在院子的泥地里数星星，秋季三人会跟着意敏去那片找其他人送来的田收割庄稼，冬季抱在一起取暖
日子苦，但幸福。三人没有吵着要回到原先的生活，只是偶尔会提及为什么要离开余家
意敏总是笑着抚摸其中一人的头
“做人要及时醒悟，远离那些让你不幸的人......”
本以为平平淡淡的日子会一直下去
一个月前，意敏回家发现三个孩子都不在
心中那种不好的感受在无限放大
“你有看见我的孩子吗？”
“请问你见过我的孩子吗？”
路人皆是对她摆摆手着急离开
意敏有些记不清自己找了多久，她从镇子的东边走到西边，南边走到北边
“我那日见到，余老板带着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起的.....她们是你的孩子吗？”小织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凌乱的女人
“余老板......”意敏声音颤抖
“就是卖织布的那个余尚仁呀！”
“谢谢......谢谢......”意敏一连道了好几声谢谢
“余尚仁！余尚仁！你他妈给我开门！”
余家大门被拍得响亮
“夫人？”开门的年轻家丁见砸门的竟是自家夫人，脸上难掩惊讶
“他跟我说......我的女儿，克他的儿子......所以，早就把她们杀了丢到乱葬岗去了......”
意敏冷笑着，眼泪摇摇欲坠
她看着苏济秋，“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我的孩子！”
猩红的眼眶透出的是刺骨的恨意
“所以，你日日徘徊在乱葬岗，是在找你的女儿......”
苏济秋低头看着地上的三具尸骨，心中愤恨不已
“我挖开了每一个坟......我......找不到......”
“乖娃娃......快回家......阿娘煮了新的茶......乖娃娃......回家吧......家中新置新衣裳......”
意敏总会在半夜在乱葬岗轻唱着，她一遍遍地唤着三人的名字，眼泪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为何是半夜......”苏锦不解
“我听闻......在半夜阴气最重......”
两人皆是错愕，所以在半夜唤死去的人，才最有可能得到回应......
意敏的眼泪滴在泥地上，融进土壤里
她哽咽着，轻轻将地上的尸骨拥进怀中
“劳烦你们......替我向那个小姑娘道歉......我太思念我的女儿了......”
............................
“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两人到了衙门的狱中时，已是半夜
余尚仁看着他们轻声问到
只是半日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很多岁，身上不再是华贵的服饰，一身白色麻衣与他的气质相当不匹配
“还没退烧......”苏济秋在他面前盘腿坐下
他们刚刚在陪着意敏将三个孩子安葬好后顺路去余家看了一眼，那小妾听说余尚仁被抓的消息后没多惊讶，只是默默地用沾水的手帕擦拭着床上幼童的脸
“他有今日，也是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余尚仁的手紧紧拽着地上的干草，“我明明已经按那个大师所说的做了啊！”
他老泪纵横，两人皆是沉默着坐在他跟前
“为什么我的儿子还不见好！天要我们余家断子绝孙啊！”
“大师？”
苏济秋皱眉，恍然想起前几日去余家找余尚仁时那个与他们擦肩而过穿着奇异的男子
“嗯......他跟我说，我的三个女儿，会克死我的儿子......”
余尚仁将脸埋在手掌中，呜咽地哭着
“我早就应该想到！我的儿子病了多日不见好转，我也是病急乱投医......”
他叹着气
“对不起啊......招娣.....盼娣......念娣......爹对不起你们......”
“那大师叫什么？”
苏济秋心里发毛，只感觉这所谓的算命大师不简单......
余尚仁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姓陈......”
二人起身，准备去调查这个所谓姓陈的大师
“两位大人......我的儿子，真的救不了吗？”
苏济秋低头鄙夷地看着他
“改个名字，好好看大夫！”
出了牢狱，苏锦不免好奇
“为何要改名字？”
“君子应不自大其事，不自尚其功......”
苏济秋叹了叹气，“做人应当低调，天骄这个名字......天之骄子，自会有天去定夺，这孩子能不能配得上天骄这个名字......
苏锦笑了笑，“中庸之道......”
苏济秋看着他，突然笑开了颜，“我说了吧，书中有黄金屋，书中有颜如玉！”
苏锦只是笑着摇摇头，“那这个陈大师，你又怎么看？”
“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三个孩子埋葬的地方？”
他愣了一下，“余家后山的茶园？他为什么要骗意敏孩子被埋在了乱葬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苏济秋抿抿唇，“看来余尚仁并不想让意敏找到孩子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