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有过两次从睡梦中哭醒的经历,一次是梦见皮波得了狂犬病,没有办法康复只是经受折磨地死去,一次是梦见外公死了,梦见了葬礼,妈妈致辞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我也哭得喘不过气。这两次梦境都让人压抑又躁动地醒来,但醒来的时候又会庆幸,真好,只是梦,我在意的事物都还在。
我想我在面临离别的事件时,还无法做到坦然自处,可能这是个会花费人一生的时间去学习的事物。
醒来的时候,我只是睁眼看着医疗室的天花板,闷了好一会儿,手间有力道在拉扯。
是詹姆斯,他正拽着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趴在那里眉头紧皱地闭着眼休憩,眼皮之下的眼球快速浮动着,大概是在做梦。
“詹姆...”
我动了动手,他立刻惊醒,睫毛一颤睁开眼,猛然弹起身,“醒了吗?醒了醒了,呼——”
那带着后怕的情绪,他倾身抬手,轻抚我的眼角,干燥的嘴唇小幅度地张合,“又是,又是那样吗?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摇头,瘪着嘴看他,感觉有点委屈,就是觉得心里好堵啊,他低头,唇瓣与我的脸颊贴合,不住地安慰道:“没事,没事了,没事了。”
这么一安慰直接让我禁不住抽泣起来,“我,我见到她了,呜,那个索妮娅...”
“她,她,她变成芭芭雅嘎了——”
“她说,她说,她救不了你呜呜呜呜——”
“我也,救不了她,”
“我太弱了呜呜呜,我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呜呜呜——”
“她帮我,可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芭芭雅嘎的诅咒是真的,只是所有的世界只有一个芭芭雅嘎,她继承了这部分力量,那么其他世界的我就完全高枕无忧了。
心好痛,我现在都不是为她感到遗憾了,我真的好心痛,而这种折磨的情绪无法准确地用言语传达,我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一瞬间被情绪的重量压得头都要爆炸了。
“你没有见到那个房子,詹姆,那个房子把她吞掉了,那个传说中属于芭芭雅嘎的房子。”
“而且,我看见了她袍子下面的脚,没有皮肤,只有骨架,只有芭芭雅嘎才长成那样,玛丽娜姑婆告诉我,芭芭雅嘎有一双骷髅脚,那代表她能穿越生死界...”
“她真的好强好厉害啊,她比我强多了,可她还一个劲地说自己不够坚定...”
“明明她才是最坚定的那个...”
我粗喘了声气,鼻涕眼泪一大把,擦了又出来擦了又出来,“她怎么可能不坚定呢?怎么可能没有勇气...”
千万个我之中,她一定是最有勇气的那个。
完全陷入情绪漩涡,直直等了十多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
手边适时地递上来一杯水,詹姆斯也被我折磨得够呛,右肩的衣服上全是我的眼泪跟鼻涕,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我。
“我应该知道的,”他说,难言自责的情绪,“你在睡梦中哭了,我怎么都叫不醒。”
“庞弗雷女士来看,也只能给你一些治疗用的镇静咒语,”他张了张嘴,停顿了好一会儿,只有不断摩挲着我手指的行为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整天。”他躬身,整个上半身压在床上,握着我的手抵在眉间,额发颓唐地垂下去,连眼镜都没戴,“妮娅...有三秒的时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你被撞晕过去,我抱着你的时候,”他晃了晃头,不停地用眉宇蹭我的手背,“你消失了三秒,三秒,三秒。”
“你无法想象,那三秒对我而言,是个什么感觉。”
他前后摇晃着身体,突然朝我压过来,我抬手拥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嘘——”他侧头亲吻我的脖子,“嘘——”
“我现在不需要你道歉,我也没有责怪你。”
“我只是,”他抱得很紧,有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既视感,“我希望你知道,在这里,对,就在这里,还有人在等你。”
“下一次你,你又会消失多久?5秒?10秒?30分钟?还是被困在别的空间?永远都不回来了?”
“你得多想想我,你关心那个索妮娅,但你要多想想我,对,你得多想想我...”
“我还在等啊,妮娅...”
“我不喜欢那个索妮娅,她让你消失了,你明白吗?”
“那个世界的索妮娅跟詹姆斯,即使同名同姓甚至跟我们长得一样,但那不是我们,”
“你不能表现得在乎他们多过在乎我...”
“三秒,听起来不长,但是,是我经历了这三秒,不是别的什么人,妮娅,你必须得多想想我。”
“我对你而言,才是真实的人,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他们的事情以及他们本人,都无法跟你相比...”
“再一次,我没有责怪你,”
“我只是希望...我不想再经历同样的三秒时间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控制啊,詹姆...”
“那你就必须学会控制。”他直起身,执拗地要求道,“你必须。”
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强硬地提出要求,有点强人所难的态度,我视线短暂漂移了一瞬,又被他拉回,他沉着脸不说话,只是盯着我,大约僵持了一分多钟,我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我不能保证,我只能说,我努力?”
他双肩松懈,叹息着贴近我,额头靠在我下巴上,声音闷闷的,“你吓到我了,妮娅。”
手指被他翻来覆去地揉搓着,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毫无朝气的疲惫感,“是真的吓到我了。”
“我不喜欢那个索妮娅。”他又说,“她好烦。”
我抬手泄愤般地扯了扯他的耳朵,“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喜欢她,”他撒娇一样用头蹭我的下巴,“尽管她是好心,尽管她遭遇了很艰难的困境。”
“但她也将你置入了未知的险境,如果她的能力失控呢?如果你去了别的世界,但是没法再回来了呢?”
我沉默了,的确是有这个可能,“那我努力?都是同样的后代,没理由她能做到而我不能做到啊,即使通道关闭,我也能自己打开?”
“什么通道?”他目光灼灼,一脸警惕,“你老实交代。”
于是我又将泡泡宇宙以及通道,还有所有世界里,只有一个芭芭雅嘎的事情告诉了他。
目的是为了消除他的防备跟戒心,当然我立即就后悔了,因为他连庞弗雷女士都不乐意去亲自找了,鲁莽地拿着魔杖给了自己一个‘声音洪亮’,“索妮娅醒了,庞弗雷女士——”
“我的梅林!波特先生!医疗室禁止使用声音洪亮!你会吵到别的患者!”庞弗雷女士急匆匆地走进来,点着灯,隐隐绰绰的烛火将她的面部照得有些可怕...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没有其他病人。”詹姆斯一脸的无畏,“我得寸步不移地守着索妮娅。”
“...”庞弗雷女士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先给了他一个检查的咒语,“咒语没有显示你的身体有差错,波特先生。”
“所以呢?”
庞弗雷女士猛然抬手指向门外,“所以你可以离开医疗室了。”
“不行。”
“波特先生?!”庞弗雷女士简直不敢相信,“你不能这么没礼貌地跟老师说话。”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眼我,“好吧,鉴于索妮娅的情况在事实上有些麻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这里有我了,你应该回去休息。”
“我不。”
“...”庞弗雷女士举起魔杖来,一脸的严肃,“哦,你是觉得我对你这种小混蛋没办法是吗?”
“好吧好吧,让你瞧瞧,我会怎么收拾你这个小混蛋。”
话音刚落,詹姆斯就原地站起,直挺挺的躯体,慌张的眼神,手里还握着我的手,庞弗雷女士看我一眼,我立即会意地用空闲的手扒开了他的手,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永远都是个听医生话的乖孩子,女士。”
“您可别迁怒。”
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朝着詹姆斯下达了指令,“现在,面朝大门,”
“我,我不!”詹姆斯嘴硬的同时却无法抵抗这一指令,他侧眼朝我求助,“索妮娅!”
我爬到床铺的尾端,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晚安,亲爱的。”
“索妮娅!”
“我向你保证,你明天早上会见到生龙活虎的我本人。”
庞弗雷女士同样一挥手, “走出大门!”
他先是机械地迈了两下腿,随着下一声指令,他不得不做出了奔跑的预备动作。
“向着格兰芬多高塔,跑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