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这一命题,从人类建立较为成熟的思想开始就引发了辩论。
从莉莉的话语中大致可以推测,斯内普的母亲该是自杀死掉的。
【我在圣诞的前一天还见过她本人,她到车站来接西弗勒斯,她看起来是有些羸弱,皮肤发黄身形消瘦,但也绝没有达到恶疾突发的程度。】
【可是,为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
从夜祺车的下车地点到霍格沃茨城堡之间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我跟詹姆斯不约而同地落后了人群少许。
我抬头看他,实际上从莉莉说出斯内普的母亲去世后,车厢内的欢乐就不复存在,至少朋友们不再怎么说笑了。
“我在思考死亡,自杀之类的事件本质。”
他看起来对于这则消息多少有些错愕,但也不至于产生太多同情可怜的情绪,我也没有,因为斯内普对我来说算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只是单纯对人类决定自杀时候的心理状态突然产生了些沉思。
“为什么?”詹姆斯眉头一皱,并不太乐意听见这个话题,他回头看了一眼夜祺马车,车头的位置空无一物但车架却是悬空的状态,“你说夜祺到底长什么样?”
“与死亡有关联的生物,大致都不会长得太像个活物。”我也一同回身站定,“有时候是会觉得人生挺荒诞的。”
“荒诞?”
“你感受不到真实?”
我握住他的手,说:“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
“思考死亡本身,免不得会牵扯出人生的意义这一话题。”
“我说荒诞感,是指,我随机地出生在这个世界,但却会在未来卷进一个疯子设定的谋划里,只因为他太过优秀,这不是我想卷进去所以就卷进去的,这似乎跟我本人的意志无关。”
他握紧了我的手,低头说话时,从嘴唇为起点冒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白雾气团,“是害怕吗妮娅?别害怕,我不会让任何糟糕的事件发生在你身上的。”
我自然对他的妥帖心意感到慰藉,但此时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思绪并非完全因为谜语人里德尔。
选定了自杀这一行为的人,必定是自我承认了,人生不值得。是的,可以预见的人生大多都挺狗屎荒谬的,虽然这一点并非所有人都能察觉,我始终觉得选择了死亡的人,他们的感知与情感会比常人更加充沛,而人对自己生命的依恋,是因为产生了比人生遭受的苦难更为强大的事物。
自杀,这是一种自我否定而产生的自毁倾向。
宗教教义里告诉人一个真相,人生而受苦。虽然这样的精神寄托在一定程度上拉高了人对苦难的忍耐值,因为坚定地承受了,或许可以上天堂。
可人非要受苦吗?
“我不害怕,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索妮娅。”我低声说着,“我不明白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在另一个空间,在得知了詹姆斯的死亡后,跳进的那个空间。
在她消失后的那个世界,她掌握的一切信息,我过去的好几个时间点都是具有关键信息的点,仿佛她早就对事态的发展有所了解,可她没有经历那一切的话,她是无法得知的,至少校长会因为冈特戒指死掉就已经很不同寻常了。
那么,她是如何在得知了大多数事件之后,仍然坚持地在另一个空间活了许久呢?还是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空间?
她怎么能够不产生自我否定呢?
“嘿,嘿,听我说,”他两手手掌捂住我的脸,他的掌心总是暖和的,令人想舒服地喟叹。
他眉宇间是一如往常的坚定,“我不认识那个索妮娅,我只认识你。”
“我知道你的能力,你的脾气,你的某些时候显露出来的不符合年龄的严肃生命议题。”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没法理清你的脑子。”他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法安慰你,那个索妮娅可能经受的遭遇。”
“但是,你现在就在我眼前,”
“你裹着围巾,脸也冰,耳垂上的耳钉是珍珠,眼眸的虹膜是棕色,你有温度,”
“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即使你觉得人生荒诞,那我们也是一起经历荒诞,对吗?”
虽然因为一个人卷进一场灾难,这种事情听起来非常滑稽,会让人免不得深思,人类是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为什么会任由他做大做强?
但细想起来,就会发现他并不是脑子一热想到了一个称霸魔法世界的目标,有很多人小时候在确定人生目标时,都十分具有大干一场的架势,但大多数人长大后会发现自己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人,没有什么天赋技巧,能够毫无灾害安稳且相对富足地度过一生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但里德尔先生不是啊,他巧妙地觉察出了魔法世界最为突出的矛盾,就像普通人世界里的OLD MONEY与NEW MONEY之间的矛盾,有人上去就会有人下来,尤其在纯血巫师数量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但下来的那一方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他正好利用了这种不情愿,或者说,他赶上了时机,不会是他也会是别的具有阿兹卡班倾向的人员来挑明。
总而言之,似乎无论如何也将会面临差不多的境况,端看里德尔先生想要做到什么程度了。
想通了这点后,我不再纠结为什么会赶上这种糟糕时刻了,这没有意义。
哦是的,我随机地出生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人都要死,要是死之前有过跟大魔王斗智斗勇的经历,就算死后也值得跟别的鬼魂吹牛吧?
“做个约定吧,詹姆。”我双手举着他的手说,此刻的天空是阴暗昏沉的,令人讨厌的充满阴霾的天气,但人的心是明亮的,他的眼睛更是尤其明亮。
“什么约定?”
“我觉得我们或许是有着同一个目标的。”
“是的?”他眼有笑意又有点迟疑。
我分外认真,“与邪恶势力做斗争,杀死里德尔。”
他憋着笑,哼唧了一声,“哦是的,是的,这是个很值得奋斗的目标。”
“那么,做个约定,如果我们其中一个人死掉了,另一个人不能沉迷于痛苦,而是要带着更大的决心去实现这一目标。”
“好。”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我们二人的手腕被一股带有魔力波动的绳索绑住了。
我们双双瞪眼瞧着彼此的手腕。
“这什么?”
“这什么?!”
“牢不可破誓言?”他显得有点惊恐又有点兴奋,“不会吧?这里没有见证人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妮娅?!”
“我也...不知道啊...”
【玛丽娜姑婆,为什么你没用魔杖呢?】
【我不需要魔杖,孩子,魔杖只起到连接作用,但真正的发生器是你本人。】
【最初的巫师根本用不上魔杖。】
【那我怎么能做到像你这样呢?】
【感觉,以及决心。】
【我无法跟你表达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是当它来临的时候,你瞬间就会明白了。】
我觉得玛丽娜姑婆只是随口应付我这个小辈,因为真的发生时,我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机制。
我与詹姆斯原地思考了几分钟,最终决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学校,虽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因为他跟个兔子一样在我身边跳来跳去,喋喋不休地喊着什么”真厉害啊真厉害,无杖魔法!“
“你不打算跟我分享一下心得体会吗?”
“我听戈德斯坦教授说过,美国的原住民根本就没有接受魔杖这个体系,他们当中的巫师都是用的无杖魔法。”
“还有还有,以前的非洲巫师,他们也是!”
“还有学龄前的巫师儿童,詹姆。”我提醒他,“我们入学之前也没有使用魔杖。”
“哦,是的,是的,但是开始接受教育后,一般只有魔法造诣非常精准的人,比如威森加摩的老年人,才能够施展。”
他张开了手,一把抱住我蹭了蹭,“你是什么?哇,你是什么?”
我的脸被迫忍受他面前的围巾的剐蹭,只能口齿不清地跟他说让他别疯了,我的脸好痛。
但是他置若罔闻,沉浸在热切的情绪中,仿佛中了十倍快乐咒那样放肆地笑着。
至于我们之间产生的那个疑似牢不可破誓言的咒语,我只能拉着他火速去往校长办公室。
石像先生一看见我们,就显而易见地叹了口气。
“又来了。”
“现在刚开学,你们快滚。”
“邓布利多不在办公室。”
于是我们转道去找麦格教授,她正在办公室跟戈德斯坦教授小聚,似乎是小聚,因为桌上摆上了茶具以及精致的点心。
我一说出门禁口令,就正正迎上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着一种看到了麻烦本身的无奈感。
“拉米雷斯小姐,你的闯祸能力,能够稍微暂停,哪怕一秒吗?”
“哦,你好教授,哈哈,两个小时前马琳也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詹姆斯在一旁抬手示意,“戈德斯坦教授也在,哈哈哈哈,刚才索妮娅施展了一个无杖魔法!哇,很厉害对不对?!”
戈德斯坦教授嘴角含笑地放下茶杯,她背脊端直地朝我们望过来,“是很厉害呀,还是牢不可破誓言啊米勒娃。”
“!!!”麦格教授惊恐地差点打翻茶具,“拉米雷斯!”
“我知道我错了,您能帮我们看看会有什么影响吗?”我快速踱步过去,“我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詹姆斯还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还在追问戈德斯坦教授她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吗?!
我捂着脑袋快要疯了,刚才都是强撑的,牢不可破誓言,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啊!
我的初衷只是做一个约定而已啊!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了牢不可破誓言呢!这一点预兆也没有啊教授!”
荒诞,才是人生的本质。
这是我短短一个小时内产生的最深刻的感触。
牢不可破誓言是需要一个见证者,但这个个体并不局限于人,任何一个魔法生物都可以。
“可能是被在场的夜骐见证了吧?”戈德斯坦教授说,她笑得毫无担忧,更像是在打量两个调皮捣蛋的小辈,“你不相信?”
“您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了。”我发直着目光有点颓废,“我只是,没想到。”
“哦可是为什么呢?”詹姆斯有些不明所以,“夜骐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当然可以,只看它们愿不愿意听,生物的情感是相同的,波特先生。”
“恶——它们好八卦啊,偷听情侣说话。”詹姆斯扯了扯我的手,作怪地朝我扬了扬眉。
“不可以随意发出誓言!我记得你们在课堂上,应该受到过这方面的教育!”麦格教授失去控制地吼了一句,她惊怒地站起来,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哦我的梅林,我的梅林!”
“我得去找阿不思!”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方法,米勒娃,阿不思正在魔法部开会呢。”
戈德斯坦教授说:“你冷静一点,这个誓言是有点难以处理,不过还要看他们的誓言内容才知道到底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而且,”她耸了耸肩,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牢不可破誓言,我印象里没有解决的途径吧。”
说着她抬眼看向我们,笑容优雅,“除非死亡哦。”
在观察到我们变得有些僵硬的肢体语言后,她又挑了下眉,“哦当然,这很合理,一旦死亡,誓言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弗莉达——!”
戈德斯坦教授捂嘴轻呼了一声,“哦,我不该说得那么直白是吗?”
“…是的,我很高兴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麦格教授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仿佛我们是她平生所见最大难题,“告诉我,你们到底发了什么誓?”
“杀死伏地魔。”詹姆斯接话道,“哦,我觉得这个誓言是个好誓言,教授。”
“…虽然詹姆的语气有点莽撞,但大致是这样没错了。”我苦着一张脸开启认错的模式,“我错了教授,我真的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做约定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好吧,你认错态度很良好,虽然我觉得这也并不能怪你。”戈德斯坦教授点着嘴唇说,“嗯…米勒娃,你怎么看?对于拉米雷斯小姐这种不受控制的魔法能力?”
“我怎么看?”闻言麦格教授高高挑起眉毛,虽然她俨然一副’我无话可说’的表情,但她还是给予了我一些建议。
“不要跟任何人做任何约定,拉米雷斯。”
“发誓这样的词,更是禁用。”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在正确掌握自己的能力之前,做个听话的小哑巴。”
“但这显然不可能。”她紧紧抿着嘴摇头说,“是的,这不可能。”
“我说了我这学期会低调做人,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我低声嘀咕道。
“还有!”她提高了声音,“关于你的一些训练内容,从明天就要开始。”
戈德斯坦教授站起身,轻轻颔首,“多说一句,我会是你们二位的大脑封闭术老师。”
“如果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你们就要多努力哦。”
“加把劲,我们争取一个星期结束特训。”
“啧,我可真不愿意去钻研青少年的脑子啊。”
“尤其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