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若不成,你必死无疑!”
此话一直萦绕在陈无妄耳畔。
日近中天,夏虫喧嚣整个无妄镇。
穿过竹林再前几百步便到无妄湖的渡口。
无妄湖波澜壮阔,一望无际。
湖中不远处,有一尊青龙石像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传闻湖中有岛,乃一剑冢,名曰天下行雷。
镇上的老人说,剑冢灵气涌动,虽是造化之地,却危险重重,欲夺造化之人前赴后继,无人有生。
岸前近处有一小石岛,上面七零八落插着剑。
剑身寒光依旧。
石岛平整切面有锋利笔法刻的大字:
天下行雷物与无妄!
“少郎若不想死,老头劝你别碰那造化!”
陈无妄还没上船,那年迈的船家就好言相劝。
他也没废话,举起手中方块包裹说道:
“老人家,这里边可是上等细盐?”
细盐珍贵,以物易物时比金子更管用。
船家没有心动,摇头摆手:“你且回去吧。”
陈无妄没有退却,指着腰剑说道:
“老人家且看我腰间佩剑,乃是那‘天下行雷’中一残,我若不还,必死无疑,你今日送我过去还了这剑,也是积老人家福报,此乃善举。”
传闻,剑冢中失落天下的残剑有煞,盗而不还者,必有杀身之祸。
可陈无妄说的是假话。
老人摇头一笑:“你这清嫩少年莫诓我,老头子掌船百年,碰这般说辞数不胜数,就在之前,有五儒生也是这般骗我,当下算你,今日有六。”
掌船百年?真是这等岁数,也定是个奇人。
真想结识。陈无妄心想。
“当今天下,能过百岁者定是仙人,敢问先生道号?”
老人捋须而笑。
“仙道已废,谈何有仙?老头乃是无妄镇浪儿,年幼食不果腹,为了一口饭不得不混于渡口。往年掌船者因剑冢造化弄人,皆不得好死,老头子命硬,于这河边幸生到今。老头见过鱼龙混杂,从未见过仙家。”
陈无妄强颜欢笑,深深鞠躬行礼,说道:
“既是糊口,老先生拿了这盐,带我去剑冢后,轻松返回便是!”
老人指着湖面说道:
“四个时辰之前那五位,老头子收他们两袋盐便过去。待老头子返归,猛见晴天霹雳,剑冢行雷,九死一生。不想刚回来,你却又要过去。”
来回要八个小时,够远的!
性命要紧,只能一往无前。
陈无妄对老人行礼再求渡河。
“哎,你不信我也罢,老头子也不是正人君子,你若是真想死,老头子便助你!”
你这老头话说得可真难听!
陈无妄恭敬有礼,双手奉上盐袋。
“老先生,是不是岛上仙神有怒,故而行雷杀人?”
“非也,非也!”
“那是如故?”
“背道而驰,怎能不出事?”
“那老先生掌船于此,不也是背道而驰,怎能相安无事?”
老者捋须望来,笑而不答。
陈无妄为免言多误事,没有再问。
在他上船时,有雄壮威严号角声传来。
往左侧岸边极目望去,远处有个鹰嘴般的岸角。
声音便是从后面传来的。
过了一会,先见猎猎高旗,继而尖锐船头。
船身缓缓再出,庞然无比,气势压人。
陈无妄恐这船栏了自己的去路,便急忙要老人赶紧划走。
大船上有人喝止,要二人停船靠岸。
陈无妄没听让老者继续划船。
箭矢从大船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扎进陈无妄脚前,以示警告!
船上有人高声大喊:
“停船!靠岸!等候!违者杀!”
老者停船捋须说道:
“少郎,看来你气数未尽啊!”
陈无妄神情凝重,重重呼出一口气。
“但愿如老先生说的,我气数未尽!”
“少郎多大?”
“十八!”
其实具体多少岁,他也不晓得,反正也就是二十岁左右。
老头捋须点头。
陈无妄还想争取一下:
“等下要是放行,老先生可否换个地方再助我穿湖?”
老头摇头。
“一来这些人来势汹汹,船肯定要被他们扣掉;二是除去此青龙方位,其它方位御风御剑泛舟而去者,皆遭雷灭。”
这么恐怖?
和他说的不一样啊!
陈无妄将信将疑。
“你若是决意要去,老头子定会替你掌船,若是箭雨飞来,你躲进棚内,兴许不死,或是你身手了得,可以用剑劈开。”
你这老头是在阴阳我呢!我要是会武功,就不来这了。
“暂罢!要是继续前进,恐伤了老人家。”陈无妄一脸关心地说道。
“呵呵呵!”
老头小船忽如湖面小叶,被大船推来的水浪起起伏伏逼到岸边。
“这些是什么人,来头不小。”
“少郎莫装无知,看这声势和旌旗,就知是那庙堂之势,兵家大船。”
“兵家怎会来此?”
两人上了岸。
老头子浓眉遮眼,朝陈无妄看去:“你真不知?”
陈无妄摇头说道:“老先生见谅,我天生愚钝,少闻旁外事。”
“昔日恒帝诛仙夺造化,留天下行雷,后一剑镇十九州,一统天下。而今圣人垂危,为了长生便派人来此,以夺取剑冢残余造化。镇上闲谈频频,你怎竟不知此事?”
陈无妄摇头,再问:
“剑冢行雷,如此可怕,怎取得造化?”
老人家没有说话,静静看着陈无妄。
陈无妄反应过来,假话说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久居家中不知天下事,便欲走九州山川,听天下故事,撰一本九州录以传于世,不想刚出门不久被人骗了,获得此煞气之剑。”
老头捋须,淡然看来说道:
“造化之事,老头不知。”
回答成这样,那看来老头是晓得自己撒谎了!陈无妄心想。
大船靠岸,下来三名玄衣大汉,皆浓眉大眼,身壮如熊,腰间鱼符撞得叮当响。
其中人一手撑腰剑,一手伸出说道:
“把你们的籍牌交出来!”
陈无妄慌忙乱翻,找到一块竹制的身份证明。
“陈一望……无妄镇桃花巷……”他大声念出。
陈无妄和老人面面相觑。
“老头,你的呢!”
老头摇摇头,嫌弃地将身子偏到一边。
此举让那人勃然大怒。
他将腰剑拔出几寸吓唬道:“无籍于此还掌船,罪大恶极,依律可杀!”
“我老头就是无籍无名,你若杀便杀!”
那人受不了老头姿态,毫无含糊,快速出剑。
陈无妄出剑遮挡。
镪——
两剑争鸣。
有人阻拦:
“不要在这种人身上动怒!”
“这老头无籍无名还掌船于湖中,万一是居心叵测的诡道之流,怎么跟凌将军交代!”
一人靠近耳语:
“按地方志记载,镇上阵法颇多,奇人也多,与其发生争执,恐对你我不利,倒不如先扣下。”
想来那人也是怕碰到个奇人灭了他们,便稍微收敛。
“哼,莫用那地方传闻唬我!”
陈无妄见对方怒气未消,给对方台阶下。
他躬身行礼,假装懦弱无比,哆哆嗦嗦道:
“大……人雄姿应发……聪明……机智,我们……并非诡道之流,此老者为我太公,岁过百年,有籍有名,来此湖是……为了打鱼填肚。”
那人怒目:
“此湖名为无妄,神圣之地,你们竟敢在此打鱼!”
他假装惊慌,眼角有泪,楚楚可怜说道:
“当下收成不好,去年的口粮已经吃光,去别处打鱼还得缴税,家中无田,父母不在,我们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不得不来此打鱼填饱肚子。”
一人冷哼,剑拔半身,威严怒道:“你敢骗我们,你们如此面相,怎会是穷苦之人!”
陈无妄机灵应答,袖子捂脸装哭:
“我等之前确实殷实,只是比不上人家强势,去年田地被占,钱财被骗,呜呜呜!”
那人收剑入鞘,将信将疑,可看到陈无妄腰剑,神情凝重道:
“你没有鱼符,不是武籍身,你的剑从何而来!”
大恒律法,唯武籍能持兵器。
陈无妄带着哭腔,一脸天真和真诚说道:“大人恕罪。这是我从一个死人身上捡来的,为的是拿回家做成一把菜刀,我本身毫无造化根基,交不起武税,也贪生怕死,不敢拿剑,真的不敢拿剑,呜呜……”
那人掂量陈无妄腰间的佩剑。
那剑不是精品。
剑柄有麻绳缠绕,鞘乃竹片裹制,粗糙制造。
他看不上,威严道:
“打了多少条鱼?”
陈无妄看了看老头,见他不说话,用袖子抹泪说道:
“我们……一条鱼都没打着……呜呜……”
他显得可怜无比。
三人面面相觑,心生恻隐。
其中一人丢给陈无妄一袋口粮。
他们没收“陈一望”籍牌,并扣押二人。
渡口守兵渐多。
兵家行动迅速,砍林伐木,搭建住棚。
二人趁机逃走。
“老头看你正气凛然,天真无邪,怎料你诡计多端,没讲过一句实话,想来那牌籍也不是真的。”老头捋着胡须,神情淡然。
陈无妄行礼说道:
“老先生,晚辈迫不得已。”
老头轻轻摇头,问道:
“你怎来此?”
陈无妄抿嘴,神情严肃。
他之前本是心理医生,因无力承受更多负面情绪,辞职做了销售,当过管理,开过公司,甚至业余时间学厨开办餐厅。
半生已过事业小成,可圈可点。
不想经历特殊三年,行业洗牌,资产从一归零。
本要重新振作,无意魂穿来此,以为是轻松开挂,不想身临残酷旧世,危如累卵。
穿湖之事,涉及身家性命,他不能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