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恩似海,神威如狱。”
我咀嚼着这八个字,把不准应该拿出怎样的反应来。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是近些年来才小规模公布出来的消息。
祂们也有喜怒哀惧,也有内部争夺,也有(甚至更为激烈的)七情六欲。
和我们不同的,不过是有着更加强大、全面一些的实力罢了。
神明这个称呼,与其说是畏威怀德后选择的敬语,不如说是祂们的种族名讳。
田霄女士生活的那个时代,神明不过是梦幻里的泡影,井面上映衬出的水月。
但她反倒有些感念祂们?
各个势力高层对待神明的态度暧昧,我直觉这个话题不该继续下去。
“田霄女士,不知道《旧世界》这款游戏何时发布?”
她神秘地眨眨眼,笑道:“请容许我暂且卖个关子,在最后公布它。不过,我可以稍微透露一些它的内容。”
“相信这是大家都期待的。”
“《旧世界》是基于皎皎星许多年前的真实模样构建的。”
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许多年前,究竟是多少年前?我们人类诞生的历史也不过只有两三千年而已,难道这款游戏的背景竟然是史前时代不成?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田霄女士笑而不答。
她与孙嘉赐先生的目光汇聚了一些时间,交换了一些仅有他们自己知晓的信息。
“不,不是史前时代。”
我的笔在田霄女士的下一句话出口后顿了一下:“你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吗?”
亚特兰蒂斯,据说是五十年前皎皎星的中心之地,拥有最为繁荣发达的商业和最为精妙的艺术作品,但现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也有传说,它是神明偶尔会小憩并留下祝福的地方,那里的人民在神明的庇护之下始终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毁于一片战火。
我把这些我所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田霄女士眼中闪过赞许:“现在有时间、有耐心、有兴趣愿意去了解当初那一段历史的年轻人不多了。
要我说,人要知道来处,才能了解归途。当初的历史不该一直尘封下去!”
孙嘉赐先生握了握她的手,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不赞成。
但田霄女士没有在意:“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亚特兰蒂斯城是神明的休憩地不错,但祂们可不会和普通人混居。
他们的情人们始终居住在全部由玉石打造而成的内城中,内城包裹着的阿卡德穆学院,才是祂们的大本营。
祂们在那里交配、游戏、行使自身的权力,除了祂们之外的其他生命,从不被容许长期停留其中。”
田霄女士讲述这些的时候,孙嘉赐先生一直在捏着她的手,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但他从头到尾都没能阻止得了祂。
“你知道那时候的神明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吗?”
我不知道,但田霄女士显然也不需要我的回答:“那时候皎皎星上的格局还不似现在这样统一,城池与城池间几乎从不交流——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吧?
明明拥有远程通讯的手段,却因为神明动的手脚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我被她的描述吸引住了,迫不及待问:“为什么?祂们这么做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那可多了。”
田霄女士嘴角勾起一个嘲讽般的微笑:“祂们每隔几年,就会在各个城市中发起天灾——像泥石流、地震、旱灾、海啸、龙卷风之类。
再在最为关键的时机假装成是凡人,将这些受灾的民众拯救于水火之中。享受他们的崇拜和簇拥。”
我疑惑道:“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总不能只是单纯地为了玩勇者游戏?”
“游戏?!呵呵,游戏……”
田霄女士的笑声中带着悔恨和悲哀:“是啊,游戏……只是个游戏?!”
孙嘉赐先生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儿纸巾,轻轻为她擦拭了一下眼角,在她耳边安抚了一句什么,她便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只是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抱歉,让你见笑了。”
我自然是谦声说没有。
她转头盯着窗外,窗外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的景象:“你知道神明的力量来源吗?”
我背诵道:“神明以情绪为生存的根基。来自其他生命对他们的任意情绪:无论是正面的喜爱、崇拜、爱恋、赞扬,亦或是负面的怨恨、憎恶、厌烦、畏惧等,都会成为他们生存、变强的基础。”
这段话在皎皎星内大肆流传,人尽皆知,但凡是稍微明理的孩童,都可以流利地将其背诵出来。
“那么你明白为什么了吗?”
田霄女士拉起孙嘉赐先生的手,掩盖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对祂们来说,哪怕拥有相同的审美,几乎一样的身体结构和生存环境,我们和祂们仍然不是一个物种!”
我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做好的笔记之上,等了一会儿,气氛不再那般沉凝时,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是五十年前,皎皎星上从未有过任何神话传说,更别提哪个被永远传颂、崇拜的神明了。”
按照常理来说,将自己编织进普遍传唱着的神话史诗当中,才是对这些神明而言,最省力的方式。且收益不低。
田霄女士先是讥笑了我的天真:“你认为制造天灾、再去扮成勇士拯救,祂们的收益就少了吗?”
我承认这一点,但仍纠结于祂们如此行事的动机。
田霄女士叹了口气,目光里有赞赏:“这就要提到《新世界》这一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