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速度极快,且很是认真,全神贯注投入其中,似乎连祁景行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祁景行没有要等待的意思,轻轻地在她耳边拍了几下手,对方岿然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显而易见,是故意的。
祁景行见此,干脆伸手抽出了她正着的书。
祁景行这些天自然也不是白忙活,闲暇之余,在身上固化了好几个可以根据心意随时开启关闭的特殊效果。
因此,尽管她在夺书的过程中做了一些反抗,但书还是最终来到了祁景行手中。
这一下,她不能再装作耳聋了,低垂着头酝酿了一会儿,眼泪汪汪地望着祁景行的眼睛:“祁,多日不见,一见面你就要如此狠心对待我吗?”
祁景行温和地笑了:“你想了解这所有城市曾经发生的事情?与其翻阅这些资料,不如来问我。”
安妮脸上适时地露出兴奋之情,但它只是浮于表面——一如她面对其他男男女女时,脸上露出的设计好的、完美而恰当的许多表情一般。
祁景行突然就失去了兴趣。
他不知道安妮来到此地是想要找些什么,但他确实没有撒谎——他很少、也不喜欢以谎言来解决问题。
如果说关于尼克滨城的历史和文化方面,有什么比翻翻阅过自家房东记忆的他更有发言权?
那个房东老妇人可是这座城市里的老居民了,真切经历过尼克滨城这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
她当年的身份也不简单,和作为勇士前来支援的“吉尔伯特”(那时候祂还不叫这个名字)很是有过一段纠葛。
在对方身上又补充了一群不同的监视器之后,祁景行礼貌地留下书籍告辞离开,没有再与对方多说什么。
这使得安妮稍微有些惊讶,但她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本稍微有些薄的《城主废立背后》上。
跟着指针的指引,祁景行来到尼克滨城内一处较大的聚集地之前。
它位于尼克滨城的东南角,是这座城里地势最高的地方。
即使大雨已经连绵了十多天,且没有要停的趋势,但还有些许建筑露在水面之外。
尼克滨城之内的一部分人,就在这些建筑的屋顶之上,搭建了一片简陋的聚集地。
祁景行注意到,他在这座城里的房东老妇人和那个小男孩并不在此处。
埃米莉并不在此地。也许是跟着另一批人前往城外的山坡之上了。
除了威尔逊,这些人中,并没有他稍微熟识一些的人。
这个刚毅有力的男人穿着他那一身黑色的制式衣服,主动在此维持秩序。
他的肚子干瘪着,走路的时候有些虚弱无力,但他的精神状态是亢奋的。
那一双湖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是坚定的信念以及一股为此可以付出一切的执着坚定。
祁景行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混入人群当中打听一番,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威尔逊牵头找寻而来的。
当势头极大的暴雨在尼克滨城内肆虐了好几天后,久经考验的尼克滨城人民意识到不妙,但由于对洪水没有经验,做出的措施大都是徒劳的。
——也许是这些神明们做出的限制,也许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在面对自己城市遭遇的灾难时,这些人压根不会选择逃离本城这一条路。
威尔逊是少有的头脑清明且愿意在病毒肆虐之时主动站起来承担责任的有志者之一。
像他这样的人在病毒传播之前并不像现在一样罕见。
——这座大陆的居住者在各类天灾人祸肆虐之下,团结精神远远大于那些皎皎星人。
但,自从病毒广泛潜伏且随人们的愤怒爆发这一消息再也压制不住被广为传播之后,有经验的人们很快发现了面对这一局面的最佳策略:
漠然置之。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一个动作、哪一个眼神会引发身边人的愤怒情绪,更不会知道他所积攒的愤怒情绪是否就因为这一点点的稻草,而被填充就绪,朝着自己发出攻击。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在高压之下,人们迅速学会了只关心自己、不对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人和事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威尔逊冒着获得不满和愤怒的风险,主动担任起维持秩序、组织救援、分发基础的生活物资等等责任,在此时此刻就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然而他的行为并不带来的总是理解与尊重。
也许一开始是有的,但连日不绝的大雨和潜藏的病毒使得这些人对于目前状况和日后状况的担忧日益剧增。
威尔逊的每日工作就渐渐引发了不满。
如果说这些不满,只是长期潜藏在水面下的隐患;那么眼前最紧要的,其实还是食物、水源与药品的分配问题。
尼克滨城采用的是私有制,人人保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物品。
这场大雨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再加上畏惧于病毒,不少人家选择独善其身。
被威尔逊安排救出的,大多数都是手中物资不多、心存侥幸没有预料到大雨连绵不绝这一状况者。
而威尔逊一个人经验、精力都不足,众人也不愿因此加入他的行列。
根据众人丰富的抗灾经验,在灾难发生过程中,一个没有合理组织安排的聚集地,它必然要面对的后果会是严重的物资匮乏。
一个极其有利的证据就是:
你瞧,那个一心一意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傻子,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祁景行的手指按照八音盒内某一曲乐章的节奏敲击着,目光划过这里或忧惧或怨妒的一张张面孔,脑海中众多念头生灭交错。
最终,他轻笑一声,取出储物手表内的一张卡牌,将它撕开,手中就多了一根树枝——
正是引发了“吉尔伯特”和吉尔伯特内讧的那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