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烟没有抬头的意思，只是勉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屈膝朝离她两臂远的男人行礼，“弟子拜见仙尊。”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但仍能听出一丝气息的紊乱。
江记青居高临下地轻扫了一眼的面前的女弟子，长睫像小扇一样，湿润，抖动着。
穿着外门弟子的白袍，额间未点朱砂，说明还是刚入门的新弟子。
修真界基础修行境界分为炼体，炼气，筑基，渊通。渊通过后便不再有境界划分。
按嘉应宗的规定，通过为期六个月的炼体后，额间方能点上正式弟子的入门朱砂，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都是正式弟子。
江记青稍微收敛了一下周身冰寒入骨的剑意，略一颔首，“平礼。”
南曲烟站直了腿，但仍旧低着头，脚边的兔子和她对视了一瞬，便兴奋地趴到了她的鞋面上，动来动去。
还跃跃欲试，往她小腿上爬，拽她的衣裙。
“这兔子疯了。”她心道，动了动脚想把兔子甩开，又不敢太用力，毕竟主人还在面前看着。
剑尊有些愠怒，声音低沉道：“胡闹什么。”
南曲烟吓了一跳，以为被凶的是她，倏地打直了身体。
一双璀璨绚丽的眼睛猝不及防展露在江记青面前，宛若盛放的昙花，沾染着夺目的鲜活、嫩生生的脆弱以及圣洁。
他完全不记得这双眼睛，凝聚真气，隔空把一只兔子从地上捞起来，兔子的爪子在气罩里不停扑腾着。
江记青轻哼了一声：“这就是你们发现的好玩的东西？”
东西？
南曲烟在心里重复一遍，皱了皱眉，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的精光。
不过看样子剑尊完全不记得她了。
这很正常，十年前两人本来就没见过几次。
南曲烟暗暗松气，拿编了一半的瞎话解释道：“回仙尊，这兔子是我在山道上发现的，没想到是仙尊的灵宠，万幸兔子没有受伤。”
得亏她修为低下，那一剑没有把蓝水兔怎么样，不然面对的境况肯定比现在要糟糕许多。
这女弟子的话提醒江记青了，他放出灵识，把手上的兔子检查了一番，发现兔子受过一道轻微的剑伤。
残留在体内的剑气稀薄，这对灵宠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但他还是轻轻渡入一丝灵气，把蓝水兔体内的剑气冲散消弭。
还在地上的另一只蓝水兔见主人没把它也抓起来，便趁着南曲烟没注意，嗖嗖两下爬到她的大腿面上。
南曲烟伸手要抓，岂料这兔子十分灵活，躲过她的手掌，狠狠一蹦，把她腿都踩痛了，前爪勾住南曲烟盖住脖子和下半张脸的纱巾，扯了下来。
南曲烟只感觉脖子一凉，心道不好，手腕抖了抖，几乎想用手把脸遮住。
江记青看到了她脸上的疤，一下判断出来，那疤不是被火烧伤的疤痕，而像是被什么液体腐蚀出来的。
地上，兔子叼着她那条藕粉色的纱巾，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不知道在炫耀个什么劲儿。
南曲烟低下脑袋，瞪着那耀武扬威的兔子，着实是有些恼怒了。
莫名其妙地，这两只兔子一直找她麻烦。
十年前也是如此，她偶尔去一次记萍洲帮师尊传话，或者代人送东西给剑尊，兔子便一直围绕在她周围烦她，有次还害得她摔进记萍洲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那水，饱含着剑尊练功打坐时漫溢出来的剑气，她那时刚刚突破第一层炼气，身躯只比凡人强壮一些，若不是有人路过救起她，恐怕不出一刻间就会溺毙在寒冽的水中。
救她的人，还是时勉仙尊。
说起时勉，对南曲烟来说又是一份痛苦的回忆。
江记青用真气包裹起地上的另一只兔子，纱巾飘落在地上。
他犹豫了一下，想替这女弟子捡起，可布料在地上擦了几圈，又有些嫌脏。
南曲烟快速捞起那条纱巾，抖了抖重新披上，春希坊内少不了被从灵田带进来的灰尘浮土，她却不怎么在意。
江记青看着她的动作，不由皱了皱眉，声音带着些虚伪的冷感：“抱歉。”
南曲烟怎敢说什么，她扯了一个笑，“不碍事。”
接着便听到翠羽雄鸡的啼叫声自高空传进殿内，悠悠渺渺。
天光渐明，宗门统一晨起的时间到了，南曲烟往后退了一小步，福了福身：“弟子先告辞了。”
她绕过他，往殿后走，直至拐到右边一段摆满花草的回廊，确定脱离他的视线范围，才完全放松下来。
一名女弟子从别的路上山，走进春希坊后的庭园，看到南曲烟微微震惊，“这么早呀，我以为我已经够早了。”
南曲烟笑着点了点头，“不怎么睡得着。”
她又在后园磨蹭了一刻间，越来越多的弟子来到，确定剑尊走后，她才拿了锄具，给自己还剩一小半没垦完的灵田继续翻土。
灵植的生长速度较凡间的植物要快不少，若再嫌慢，还可以用绿甘露提速。
每个选了灵卉种植的弟子在开始都可以领到两瓶绿甘露。
南曲烟是算在这批新入门的弟子里面的，但比这批弟子晚到了半个月，其他人的灵植都长得有半条手臂那么高了，她昨天用掉了一瓶甘露，经过一夜，种子才堪堪发芽。
所幸她积累了不少在这个宗门生活的经验，春希坊一百三十类灵植种子，她选了益冰草。
综合了生长周期与效益得出的最优选择。
而甘绿露又可以在万宝阁中获取，一贡献点可以换取两瓶。
每个通过炼体的弟子都可以得到十贡献点，南曲烟早已不需要炼体，只要与负责的长老说一声，直接去天峡关参加考核，那十点贡献便可以进入到她的贡献牌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六个月的炼体期间，任何弟子都可以随时去考核，只要对自己有自信。
得到贡献点后，换出四瓶甘绿露，便可以完全赶上这落下来的半个月，得到的收益也比旁人多不少。
益冰草是中品灵草，很多刚来的弟子开始选的都是些低品的月光草，梦瑶花等，试试手，好种好养
活。
如果南曲烟是第一次进入宗门，她也会随大流。
周围的声音渐渐热闹起来，忙活的弟子越来越多，她松完剩下的灵田后，额头出了层薄汗。
第一门课在辰时末开始，南曲烟拿出可以看时间的贡献牌，距离开课还剩两刻钟。
她还了农具，下山，准备到净水湖旁的膳堂吃点东西，可没等她走进膳堂，便隔着草木间的稀疏缝隙，看见了一袭红衣如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