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本只想在院子里坐会儿,她是第一次来法云寺,对这里环境并不熟悉。
在五台山时,她也喜欢一个人独自坐在廊下赏月,那时候她脑海里会时常想起尔康的模样,总会想起和他一起赏雪看月亮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老佛爷也常说起她的婚事,虽然她从未像老佛爷挑明过自己对尔康的感情,可是她的心思却写在了脸上。
本以为回宫后的生活会和从前没有分别,结果宫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位民间公主。
当初她还误以为尔康喜欢的是小燕子呢,宫里不缺才华横溢、知书达理的公主,而小燕子性格活泼、古灵精怪的,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没想到尔康喜欢的却是紫薇。
也好在那时有璟瑟陪伴和开导她,不然她还真想不明白。
各花入各眼,尔康虽没有选择她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比紫薇差。
这次也是一样的嘛,沈砚礼既然喜欢上了潇湘馆的那个姑娘,就说明那个姑娘身上有吸引到他的地方。
人生在世,他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就是她,不必像谁也不必成为谁。
晴儿扯了扯嘴角,起身往外走。
想着自己这些日子老是往淮南王府跑,她真不知道回京后该如何面对沈砚礼了。好在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不然真的没脸见人了。
她沿着林间小路走着,出门时也未提一盏灯笼,此刻唯一光源便是天边悬挂着的银月。
夜风吹拂竹林,竹叶瑟瑟作响,在月光中投下斑驳的影子。忽闻一阵萧声从天际飘来,夜深人静,加之她此刻心境,只觉这萧声尤显凄凉忧伤。
她循着声音走去,萧声越来越清晰,透过竹林便可看见不远处小石拱桥上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手中一柄玉箫轻动,虽只一个侧影,却足以惊为天人。
晴儿停下脚步,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萧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令她如痴如醉。
正在她转身准备寻个地方坐下时,萧声忽然停了,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多年不见,郡主别来无恙。"
晴儿忽然定在那里,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可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也未能记起来。
她缓缓转身,借着月色打量着那人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探究之意,又夹杂着一缕不安之色。
二人隔得有点远,她看得不太真切。
男子站在原地任由她打量,见她未将自己认出来,他轻笑道:"沈从知。"
见她放下戒备,他才缓步向她走去。
晴儿前几日才从老佛爷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此人是户部侍郎的嫡子,也是这届科考状元。
可是他为何认得自己呢?
顷刻间,他便走到了晴儿面前,两人之间相隔了几步。
见晴儿还没回过神,他露出一个沉静又谦和的笑来,俯身一礼:"微臣沈从知见过永康郡主。"
因为背脊挺拔,身材高挑,这般动作由他做来行云流水,堪称礼仪范本。
晴儿收回视线,语气平和:"你见过我?"
他的目光静静地停注在她身上,清俊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尚书房,栗子糕。"
沈从知这样一说,晴儿便记起来了。
那日她受璟瑟之托去尚书房给永琮送糕点,食盒里总共也就几块糕点,她经过他座位时莫名其妙停了下来,将糕点拿出来分给了他一大半。
只因他长得好看。
二人在此之前从未说过一句话,更没有见过。晴儿当时这一举动直接给他都整懵了,他那时还年幼,晴儿又贵为郡主,能平白无故受到赏赐,他除了惶恐便只有谢恩了。
没想到当年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少年如今已是风度翩翩,更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沈从知。
晴儿扬唇笑了笑,轻声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沈大人怎的还未歇下?"
"郡主不也还未就寝吗?"沈从知似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他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但又未隔她太近,将二人的距离把握得很好。
晴儿有些疑惑,歪头看向他。
"郡主可是身子不适?微臣似在您身上闻到琼华草的味道。"
晴儿笑了笑,没想到沈从知鼻子这样灵,轻叹口气,低声道:"老毛病罢了,你会医术?"
沈从知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微臣自幼便对医术颇感兴趣,所以学了些皮毛。"
今日他在寺庙门口将她认出来时,她眼眶便是红红的,如今这么晚还未睡他就猜到了她有心事。
沉默片刻,他认真道:"去年我随家父回平阳老家,发现我大伯闷闷不乐,听家里人说找了许多大夫,可治疗多次却难见成效,病情反而一天天恶化。"
晴儿不知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个,但她听得很认真,也未出声打断。
沈从知继续道:"微臣替大伯把过脉后,只道了一句。"
晴儿直勾勾地看着他,来了兴趣。
"你说了什么?"
"微臣对大伯说他得的是月经不调症,调养调养就好了。"
闻言,晴儿忍不住噗呲一笑。
这一笑犹如百合绽放,百媚横生。
见她终于舍得笑了,沈从知轻轻扬了扬唇:"大伯听了捧腹大笑,觉得微臣是在打胡乱说。自后,他每想起此事,仍不禁暗自发笑,久而久之,他的病症也不治而愈了。"
她敛了几分笑意,有些不解:"所以你大伯得的是什么病?竟不治而愈了。"
"同郡主一样,微臣大伯患的是郁症。"
"郁症?"晴儿歪了歪头,她何时得了郁症?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金匮要略》中记载过这种病症,被称为百合病。即‘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身形如鹤,其脉微数’"。
听他这样一解释,晴儿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
她已经记不清今日叹过多少次气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虽然道理她都能想明白,可是一想到他喜欢上了别人,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他模样斯文,慢条斯理道:"心态是很重要的,郡主调理身体不能一味的靠药膳,还需得调整好心态。"
晴儿点点头,轻笑道:"多谢沈大人告知,我记下了。"
沈从知勾了勾唇,眉目温润柔和。
"沈大人来法云寺是……"
"微臣家中有一小妹,年十七,未许下人家。京城里人人都道法云寺求姻缘特别灵验,正好微臣明日休沐,就陪她一道来了。"
一想到她下午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心中不由猜测,哭那么伤心大概也是为了一个"情"字。
借着他妹妹求姻缘这事儿,他轻声道:"姻缘姻缘,其实讲究的就是个缘字。若是与那人有缘,何须强求?若是无缘,强求也无用。"
沉默了半晌,晴儿才缓缓道:"缘分真的是注定的吗?"
她和沈砚礼当真无缘么?
沈从知笑了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