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若居住的秋水阁离御花园很近。
寒冬深夜，不知是哪一簇积雪落下，枝丫发出了轻而闷的折断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园中，想着那日在永明寺对他说的话，湄若神色复杂。
真没料到老佛爷竟会将她指给璟瑟的弟弟，父王和母妃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定会很开心吧。
离别时她还是巴林部的公主，再见时她却多了一层身份。
七阿哥未过门的福晋？大清国未来的太子妃。湄若扬了扬唇，对于老佛爷给她挑的这个夫婿她是满意的。
她本就不相信爱情，所以她当初才会毅然决然地跟着老佛爷进宫。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
酝酿了许久，她停下了脚步决定还是同他说清楚比较好。
她转身视线向上一抬，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空气滞住一瞬，他眼神很暗，声音哑了些："怎的停下来了？"
湄若扯了扯嘴角，转身继续往前走。
再走几步便是柳映池了，冬季的垂柳，别样的美，丝丝缕缕，在寒风中舞动着柔韧的枝条。
"你不会违抗老佛爷旨意的，对吧？"
湄若说这话时头也没有回，神色淡淡并未有丝毫动容，仿佛在说什么不痛不痒的话。
其实那日在老佛爷传她去慈宁宫前就已经问过永琮意见了，她是知道的。
永琮慢步走到她的身侧。
水面结了一层薄冰，但仍旧可以借着月色看到有一群鱼儿在水底游来游去。
"听慈宁宫的人说，老佛爷已经派人去接你父王和母妃了。"
湄若扬了扬唇，轻声说道："对啊，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明明才分开几个月，她却想得紧。也不知父王和母妃现在怎么样了，哥哥是不是还天天抱着本圣贤书呢。
沉默了许久，她侧身看向他："你没有抗旨是因为心中没有喜欢的女子么？"
许是觉得有些唐突，她继续道："若是不方便可以不回答的，我也就随口问问。"
细细回想起来，无论是在草原还是在行宫，他好像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其实有没有又怎样呢？她又不在乎。
"你看，鱼儿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看起来好生惬意啊。"
她嘴角上扬，眼神却透露着一股怜悯。
永琮缓缓的转过身来，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眸光未见异常，如往常般清冷。
看见她的眼神，他以为她后悔了，后悔进宫，后悔留在这座牢笼里。
他能理解的，这皇宫本就无趣儿得很，一抬眼便是四四方方的天儿。人人都羡慕这紫禁城中的荣华富贵、高床软枕，可这繁华的背后又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
她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何必消耗在这森严的宫廷之中。
他低头看她，声音低沉："其实，你可以不用留在这里的。"
湄若扬眉笑了笑了。
她侧头看他，内心坦荡直视他的双眼："怎么？后悔了？"
"是怕你后悔。"
"我为何要后悔？左右又是要嫁人的，若是嫁给旁人，倒不如嫁给你。"
闻言，永琮微微一怔。
他下意识问了句："为何？"
"因为你能护住我的家人。"湄若收回视线，语气平和："虽然我与你没怎么接触过，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
见他不接话，湄若笑着补了一句："我看人很准的。"
永琮勾着清浅的笑，眉梢好看的扬起。
月如玉盘悬于天边，在冰面投下淡淡的银光，增加了水的凉意。
二人不知在柳映池边站了多久，湄若轻声问道："明儿就是元旦了，按照你们这边的习俗今晚有什么活动吗？"
她圆圆地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澄澈明亮，脸上写满了疑惑。
他从她的身上收回目光，眸底莫名多出了一丝心疼。
听皇姐说，这是她第一次离家。
往年这个时候她定是陪在她父王和母妃身边的吧。
虽然她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可他觉得她的笑只是个表情，与快乐无关。
见身侧的人迟迟没有反应，湄若笑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在想什么呢？"
永琮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若是嫌秋水阁冷清，可以去福景殿。小时候每逢元旦前夕，我皇额娘总会带着一群宫女在长春宫剪窗花。"
"剪窗花？璟瑟肯定也会吧。"
"自然。"
两人说着就往璟瑟所住的宫殿走，怕璟瑟和晴儿还在慈宁宫，所以他们特意放慢了脚步。
福景殿，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
晴儿拿着把剪刀心不在焉地瞎剪着，最后竟不知不觉剪了个老虎头出来。她的手很巧，剪出来的老虎头惟妙惟肖。
芷荷将脑袋凑过去瞧了瞧，轻笑道："郡主的手可真巧，只是这只老虎看起来不太凶猛，反倒是有几分可爱呢。"
春杏也凑过去瞧了瞧，疑惑道："明年儿是兔年呢，郡主怎么不剪只小兔子？"
芷荷看了自家郡主一眼，笑而不语。若是那日她没有听错的话，沈世子是属虎的吧。
璟瑟抬眸瞧了一眼晴儿手上的老虎头又很快低下了头，她坐在榻上绣着未完工的斗篷，针线穿梭于指尖之间，比她初学时熟练多了。
夏栀沏了壶热茶进来，轻声劝说道"公主，您歇歇吧。从慈宁宫回来后您就一直坐在那儿忙活，不如起来走走吧，也好让眼睛休息一会儿。"
隔了好一会儿，璟瑟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她伸了个懒腰，微微侧头便正好看见窗外晃过两道模糊的人影。
好奇之际，湄若和永琮就走了进来。
"璟瑟，晴儿！"湄若笑嘻嘻地坐到晴儿身侧，圆桌上还放着好几张没有用过的纸张还有几个已经完成的剪纸作品。
湄若都拿起来细细瞧了一番，芷荷和春杏都是剪的兔子，二人先前都跟孝贤皇后学过，手艺都还不错。
唯有晴儿拿着个小虎头在发呆，湄若从她手上拿了过来，疑惑道："好看是好看，可是为什么要剪个虎头呢？"
她唇角微扬，浅浅一笑："因为喜欢。"
湄若蹙了蹙秀眉，柔声道："你喜欢老虎吗？"
晴儿笑着换了个话题："你会剪吗？不会我教你。"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