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他爹听了这话,心里那真是五味杂陈,又生气又憋屈又无奈。
想着打从自己挣钱以来,所有的钱财都一分不差地给了母亲和弟弟,自己手里头除了贩卖猪仔需要的本钱以外,一个余钱都没有。
就这样,娘还要自己把所有的钱,都给她。
娘的心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一家人,该靠啥生活。
是不是还要靠自己媳妇给人打短工为生。
这可真是自己的好娘亲啊。
她就根本不体谅自己在外头的辛苦,眼里心里惦记的只有钱。
从来没问过自己在外头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身体行不行,干活累不累。
但凡是拿回来的钱少了一星半点的,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自己破口大骂。
可这世道,猪贩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呀。
起五更爬半夜不说,操心劳力还不一定能赚到多少钱,是非常辛苦的。
过去那时候可没有现在的宾馆,还是旅店的,里头至少能有个单人间啥的,安心睡上一觉。
何况即便是有,也不是空玄他爹这样的人能住得起,或者说舍得花钱住的。
像空玄他爹住的,档次最高的就是大车店,三四十号人住一张大通铺,里头三教九流,干啥的人都有。
就这都算是条件好的了,贩卖小猪仔,经常性的要在野外跟猪仔睡一起。
一个是住不起大车店,另一个是,有的时候住大车店,恐怕比在野外待着还危险。
大车店里人员混杂,不知道啥时候,就被人家给谋财害命了。
空玄他爹这小猪仔生意,进货地点稍微好在,不去太远的地方,人身安全多少有个保障。
太远,小猪仔折损率太高。
小猪仔身娇体弱,稍不留神,可能就死了。
过去也没有啥疫苗,和抗生素之类的可以预防治疗一下。
那死亡率特别高。
再加上当时的世道乱,路上还有劫匪,光劫财还则罢了,就怕人家还要命。
进货的地方远,就意味着在路上走的时间长,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就高。
考虑到一个是猪身安全,一个还有人身安全。所以,只能就近抓猪仔贩卖。
但就是一个缺点,利润肯定高不了。
老百姓都穷,一般想养猪的,都就近看谁家有老母猪下崽,过去抱一个。
谁来花高价买这二道贩子的小猪仔啊。
空玄他爹倒是有心想自己建个养猪场,多养几头老母猪,下崽卖,第一手的小猪仔,肯定挣得能比当二道贩子强。
再一个,也安全。
可他娘根本就不同意,骂他:“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你养那老些猪,把钱都给占用了,万一遭了猪瘟,全都死了,你拿什么给你弟弟送钱养家!”
当即就给否决了。
空玄他爹想跟族人一样,从北边外贩点牛羊来卖,可手里没那么多本钱,钱都得按时给自己的娘和弟弟。
眼瞅着是赚钱的买卖,没有本钱做,也只能徒呼奈何。
有心想转个别的行当干干,可这时候,哪有那么好转的呀。
什么行当都不好干,加上他又怕万一转行当的过程中,前期挣得少了,自己的娘再骂自己。
所以,空玄他爹马上奔四的人了,在外头辛苦打拼小半辈子,也还是个卖小猪仔的二道贩子,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挣着拿命换来的辛苦钱。
有时候空玄他爹睡不着觉的时候,或者因为拿回来的钱少,被他娘痛骂的时候。
免不了就会想,如果当年自己不听从母亲的安排,不从她手里拿典当首饰的那些钱。
而是听从族里的安排,写好计划书,拿着族里提供的启动资金,有族里统一派的人领着出去历练,是不是自己会过得更好。
当年是母亲横栏竖挡不让自己接受族里安排的。
现在又整天骂自己没本事。
所以,母亲到底为什么,当初硬拦着不让自己跟族里的其他孩子们,统一行动。
明明跟着族里,对自己更有好处。
却非逼着自己,让用她典当首饰的那一点点钱。
明明那一点点钱,跟族里给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出去外头想做点什么都不够用的。
如果单纯的是母亲要强,为了不欠族里的人情,可自己在族学里读书,光族学提供的免费饭菜和书本,就不老少钱了,早就欠族里的恩情,数不胜数。
这时候又要强个什么劲呢。
自己用了她的钱,每次见面,母亲就要反复不断的提及自己不要忘恩负义,是她提供自己启动资金,才有了自己的今天。
是不是就因为当初用了母亲的钱,这么多年自己赚来的所有的钱,全部给了她,也弥补不了。
是不是自己就要一辈子给她和弟弟当长工,是不是就一辈子都亏欠了她和弟弟。
这笔账,是不是自己这一辈子,永远都还不清了?
就好比是有人给了自己一粒稻子,自己辛苦耕种了一年,结的所有粮食便理所应当都是别人的,跟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还要时时刻刻感恩,人家肯给自己一粒稻子做种子。
空玄他爹苦笑一声,是不是只有弟弟才是母亲的亲生子。而自己,不过是替母亲和弟弟挣钱的工具人。
空玄他爹自问,自己绝不是一个不孝之人,也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辈,他永远忘不了母亲的养育之恩。
可母亲心里眼里只看到钱,反复不断的强调她提供给自己的启动资金,一遍遍诋毁痛骂自己无能,没本事赚到大钱,供弟弟享用。
如果母亲对他们兄弟俩一视同仁,空玄他爹或许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可母亲对待弟弟,那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很怕弟弟一家子缺了钱,或者短缺了什么东西。
更从没说过弟弟半个不字。即便弟弟很多时候,明明做得还不如自己好。
母亲的一整颗心都扑在弟弟一家子身上,纯纯的一腔慈母心肠。
那些肉麻的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跟弟弟一家子说。
到自己一家三口的时候,只有谩骂和斥责。
他想,或许母亲只是不爱自己吧。
空玄他爹一想到这里,心里充满了苦涩,也不免有了怨言。
母亲可能根本就想象不到,当年自己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个人独自外出,受的那苦,遭的那罪,到底有多少。
如果不是幸运地碰到一个族人帮忙,恐怕早就曝尸荒野,尸骨无存了。
如果当年自己能听从族里安排,跟着带自己出去闯荡的族人一起,那自己的成就,绝对不止现在这样。
当年族学里一起的同学,好多不如自己的人,听从族里安排,跟着族人出去历练,现在早就已经功成名就了。
却只有自己是个贩卖小猪仔的二道贩子,几次遇到劫匪,险死还生,每天提心吊胆地挣点辛苦钱。
还要填弟弟那个永远填不满的大窟窿,自己连孩子都不敢多生。
这就像有人带着出去打工的小孩儿,带的人比较靠谱,直接进正规工厂拧螺丝,拧得好的,抓住机会,开个小厂子当老板了。
还有的到建筑工地干一圈,回头自己当包工头赚大钱了。
当然,也有被熟悉的人,给骗到不好的地方回不去家的,不过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
那没有人带着出去打工的小孩儿,刚一出村,两眼一抹黑,运气差点的,要么被抓黑煤窑挖矿,吃白开水就窝窝头。
要么被骗到那啥地方,不是搞电诈,就是被人嘎腰子去了。
即便有那能耐的,也得自己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苦尽甘来。
有人领着出去,和没人领着,肯定不一样啊。
娘究竟还要自己做到什么程度,她才能够满足呢?
娘和弟弟这样,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欲壑难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