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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我弄疼你了吗(1 / 1)


一晃又是一个秋。

两位将军接连攻下南疆七座城池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

龙颜大悦,赐下诸多赏赐。

不过其中最值得一提的,要数凤将军之子,凤遇竹,第一次上了朝堂。

回京后,两位将军对其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叫皇帝也对其高看一眼:

“你父亲总把你藏着掖着,本以为是藏拙,不曾想,是藏金啊!”

两位将军细数其功勋战绩,听得皇帝连连点头,最后的话是:

“凤家的传承,断不了了——”

凤家世代为将,凤家之子,个个都是威名远扬的将军,皇帝所说的传承,不言而喻。

朝中人也是纷纷议论,当朝凤家的第二位将军,要问世了!

凤遇竹对这些都不甚感冒,就算是皇帝要封她,想来也要斟酌几日。赏赐也迟早会来。下了朝堂,她便急匆匆归了家,与父母会了面,好生亲近了一番。她是性野的,但家中难免担忧,凤擒天内敛,只是拍拍她的肩,说了句“不愧是我凤家的种!”,反观凤母,泪眼婆娑是好一阵心疼。

一年的风餐露宿,战场厮杀,凤遇竹自然是变了许多的。也怪不得凤母垂泪。

终于宽慰好凤母,她细细洗漱了一番,等赶到她千思万想之地时,已是傍晚。

彼时,柳烟桥正在房中写画着什么,就听门外响起了徐娘的声音。

“公子?见我?”

听了徐娘的话,她好一阵疑惑。毕竟,虽然一直待在醉春阁,可她已经一整年没接过客了,怎么会有人来寻她?

难不成……是陈家公子?

可若是他,妈妈不该这样神神秘秘才是。

这一思量,有一个念头就生了出来,她也顾不得徐娘在旁说着什么,撒开腿就往她所说的房间跑。

房门打开,那道人影就坐在那里,正侧对着她。

柳烟桥步步走近,只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听到动静,那人抬起了头,脸上露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

“姐姐。”

凤遇竹慢慢站起了身。

柳烟桥看着那道人形只觉得如梦似幻,看着那张脸,她眼角的泪,不知怎的,就滑了出来。

记忆中尚比她矮些的少年郎,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她的手抚上那张黑了不知多少,粗糙了不知数倍的脸,眉头紧蹙,却又像是在笑,一个没注意,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可是……掉进煤堆了?”

凤遇竹一直注视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又见她落下泪来,眼眶也开始泛红。

她想将眼前之人搂入怀中,可最终却只是紧紧抓住了那只抚上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也带上几分哽咽:

“姐姐……我想你,想极了你……”

她在南疆时,就时常做梦,梦到柳烟桥唤她,梦到她对自己笑,最过的一次,她梦到柳烟桥对自己说出了灯谜的谜底。

好美的梦啊……美到她不愿醒来。

现在她终于又见到了梦中人,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想你”。

听到这句话,柳烟桥也像是终于被破了心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全涌了出来。

凤遇竹霎时慌张起来,身上没带手帕,只能用手笨拙地替眼前人拭泪。

可手刚落到那人脸上,凤遇竹却怔住了。

柳烟桥也怔愣了片刻,片刻后,眼泪更是不要钱地往外涌出。

凤遇竹慌里慌张,却又不敢伸手去碰,目光到处扫,最后在柳烟桥腰间看到了手帕,当即扯了过来替她拭泪,语调慌张却又柔和地询问:

“我弄疼你了吗姐姐?”

此刻她恨极了自己这双手,定是那厚重的茧弄疼了眼前人娇嫩的脸。

闻言,柳烟桥更是哭得停不下来了,凤遇竹字字句句,无心之举,都像是刀,扎在了她的心上。

记忆中上回他抓着她时的手,虽说不上柔软,可最多只能说是厚重。如今的这双手,厚实,粗糙,布满大大小小的茧。

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

他还问她,“我弄疼你了吗?”

柳烟桥痛得无法呼吸。她等了多少个日夜的少年郎,在担心他的苦痛……戳伤自己!

“傻……你怎么这么傻……”

柳烟桥断断续续发出几个音节,她的视线都已经朦胧。

其实她也猜到,凤遇竹大抵是参军去了,眼下见到,便更加笃定。

为何参军也不愿同她说?为何去前不同她当面说个明白?

不重要了,她不关心这些,她瞧着那张脸,只想问他,

征途漫漫,饥寒可有?

冬来寒凉,露宿何处?

战多少粮,餐饭几何?

她的小竹子,好像没吃饱饭,也没睡好觉,就长大了……

多少话想说出口,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

“傻子……傻子……”

柳烟桥揉着自己的眼睛,嘴里直喃喃重复。

凤遇竹到底还是没懂,却也跟着附和,就差把“姐姐说得对”几个字贴在脸上:

“对对对……我是傻子,我是傻子……”

点头如捣蒜。

柳烟桥被她这模样逗笑,“噗呲”笑出声。

凤遇竹见她笑,也跟着呲牙乐。

这黝黑的皮肤配上那口大白牙着实是喜感了些,柳烟桥看着她,笑意更甚。

凤遇竹见她笑就跟着笑,渐渐地,房里就只剩下了“哈哈哈哈哈哈”的傻乐声。

……

“这个……你收着罢。”

凤遇竹跟着柳烟桥进了房,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她只觉身心都放松下来。

柳烟桥递给她的,是一个平安福,上面绣的似乎是只——

凤遇竹左右端详一番,有了猜想——

——犬。

柳烟桥看着已经塞到眼前人手里的东西,注意到那乱七八糟的针脚,脸上不禁泛起红意:

“本是只麒麟的,奈何我实在做不来这劳什子,只能绣成这副模样。”

三百多个日夜,一百零一个平安符。

她终于挑出一个勉强能见人的。

要说她在这方面已经不是没有天赋那么简单,胡沁思最后将她的成品看了眼,是干笑了两声说了句“进步很大”。

至少形是对了,这对于能把禽绣作兽的柳烟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会弹琴写字,手应当是巧的,至于为何在女工上差劲到此等地步,大抵是……人必有所缺吧。

凤遇竹倒是很欢喜,手指摩挲着平安福上的一针一线,嘴角止不住上翘。

这是柳烟桥第一次赠她的礼物,即便是块破石头,她大抵也能乐个三天三夜。

“多谢姐姐!”

柳烟桥见她欢喜的表情真心实意,莫名其妙生出一丝不忍,大概是觉得自己绣的破烂配不上面前人这真心实意。但送出去的东西自己总不好要回来,当即打算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环顾一圈,她的视线落到都快落尘的琴上,心下有了主意,对凤遇竹娇俏一笑:

“李大公子~许久不见,可有思念奴家的曲?”

凤遇竹知道她在跟自己打趣,接茬道: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至于想念的是曲还是人,就不得而知了。

柳烟桥笑了起来,掸了掸琴,在琴桌前坐了下去。

琴声悠扬传来,往昔与现下重叠,还是那个人,还是那把琴,旁边的人依旧在一旁细细聆听。

世界没了旁物,只剩下两人一琴,以及那悦耳的琴声。

凤遇竹总说柳烟桥琴弹得好,半点没有吹捧的意思,是真的好,她的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极柔极美。

渐渐地,在这柔柔的琴声中,凤遇竹趴在桌上,困意来袭,眼睛慢慢合上,睡了过去……

柳烟桥也慢慢减缓了拨弄频率,手下力道也轻了下去,见那人似乎是终于睡安稳了,她才停下了动作。

……傻子。

她站起身,瞧着那张颇为乖巧的脸,取来一件裘衣披到凤遇竹身上。

想来是半点没有休息就来寻她了。柳烟桥也趴到了桌上,看着那人黝黑的肌肤,有些出神。

那个谪仙似的少年成长了许多。白日她见到他时,怔愣了许久,他眼中的空灵已然不复存在,眉宇间隐约透出的已经不是仙气,而是杀伐之意。

眼下却又觉得,她的小竹子还是没有长大,瞧,还是那么乖巧。

体验了一次失去的感觉,看着那张脸竟觉得有几分不真切。

太狡猾了,小竹子。

柳烟桥在心中默默道,若他一去不归,岂不是要自己念他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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