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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来生(1 / 1)


庆宁好转之后,泠天带着她的决定回到了矢雨城,将一切转达给羽阳之后,羽阳沉默良久,第一个问题便是:“大长公主希望能把族长之位交给你,你……为何不愿?”

终于到了要开口的时候了,泠天心中虽然不舍,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告诉羽阳——他即将离开浊立。

泠天恭敬地颔首说:“其实……不只是建火车线路,万亭国各地有不少地方需要有人去管理、帮助那些重要的工事,臣……已经与戴真商议过了,今日也是做好了准备,来请陛下的旨意。”

羽阳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仍是平静的样子,问:“什么旨意?”

“等陛下大婚后,陛下的身边有夜风日夜守护,臣也无需再做这个御卫队队长了,臣……希望能加入国务部,成为戴真大人的副手,从此在万亭国的各处协助那些重要的工事。”

“……”羽阳愣愣地望着他,虽然早已不是曾经那样亲近的关系,但这么多年以来,泠天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如今要让他离开,她突然有些茫然。

泠天静静地低着头,等待着羽阳的回复,他的心中有万分的不舍与担忧,但夜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人,把羽阳交给夜风他很放心,也因为如此,他才能放下守护在羽阳身边的心愿,去追求他一直想去做的事情——亲自到万亭国的各个角落,像他帮火车提供动力一般,不浪费他所拥有的神力。

羽阳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一直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对泠天有感情了,可此刻要她同意分离,她却好像很难去点头答应,她已经习惯了的那些日子,就真的要如此结束了么?

“你……什么时候会走?”沉默了良久之后,羽阳开口问。

泠天露出了伪装起的笑容,伪装着眼中那祝福的目光,说:“总要等夜风住进这矢雨城吧,等你大婚后我再走。”

看着泠天的笑容,羽阳的心中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但她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空荡荡的感觉,她的心被人挖走了重要的一部分,这样空荡荡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无奈地笑了笑,说:“戴真大人……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帮他……”

泠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样犹豫的模样,又等待了许久之后,羽阳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说:“那便如此吧,只不过御卫队队长是名义上与六大臣齐名的名号,若你去了戴真手下,无论做什么都是降低了身份,你……”

“陛下知道的,臣从来不在意这些。”

羽阳点了点头,仍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她耸了耸肩,笑着说:“那只能是如此了。”

泠天单膝跪地行了军礼,道:“谢陛下。”

泠天起了身,看着羽阳,两人对视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是彼此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羽阳看向了别处说:“庆宁大长公主的事,还需要你帮忙代为转达到铭泽处。另外帮我带句话,让大长公主好好养病,在这瑞安城内再养一养,过段时间再出发罢。”

“是。”

泠天答应下来,随后离开了叶归殿偏殿,羽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如何排解心中的那种落寞,但她仍是反复地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忘记他了,不应再想起他了,很快,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即将成为夜风的妻子,她不应该再想着任何关于泠天的事才对。

可即使如此,自从泠天与她说了即将离开的事情之后,羽阳每每看到泠天,心中便都会涌上那股酸楚的空虚,她觉得很奇怪,她明明已经不再喜欢他了,明明与他已经如陌路人一般,为何她仍是如此?

带着这样反反复复的情绪与疑问,夏日过去,秋日也来到了尾声,明日就是这个国家重要的一日——女王陛下大婚的日子。

【万亭纪年 1962年秋 十一月十七日】

不只是矢雨城挂满了红色的装饰,连浊立城的城区也装饰上了代表着君王的红色,这是只有在君王登基、大婚时才能使用的装饰。浊立城的居民们看着那鲜少看到的大片红色,感受着喜悦与庆祝的气氛,他们真心为女王与王夫的大婚而庆贺着。

明日便是举行婚礼的日子,今夜的矢雨城与浊立城注定不眠。

夜里十点,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心胜宫热闹非凡,一众侍女捧着羽阳大婚的瑶装婚服站在一旁,此时,上一次病后恢复了个大概的庆宁大长公主正在为她一件件地穿上婚服,她身体仍是虚弱,动作慢了许多。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庆宁为她穿上了最后的外衣,看着镜中的羽阳,淡淡笑着说:“万亭习俗,女孩儿出嫁前一日,要由母亲亲自为女儿试穿婚服,纺烟不能为你穿上,就由我代劳了。”

羽阳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落寞的笑容说:“不知道母后知不知道,明日她的女儿便要大婚了……”

“无论她知不知道,你都应该幸福。”庆宁说完,突然觉得腹部又是不适,自从病后她便不能站立太久,书染忙上前扶住了她,羽阳也扶着她,问:“还好么?”

庆宁笑着摇摇头说:“无妨,只不过是时候得走了,明日,你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陛下。”

羽阳点头微微一笑,随后送她离开了心胜宫,再回到寝殿时,刚刚热闹的人群便都已经退下了,小青为她灭了灯光,只留下梳妆镜前的最后一盏灯,对羽阳说:“时候不早了,小青也不打扰陛下了,陛下早些休息。”

“嗯。”

看着小青离开之后,羽阳独自一人走向了梳妆台,见她那身婚服还未换下,羽阳默默嘲笑小青糊涂,没有换下衣服让她如何入睡?

然而她刚要自行褪下婚服的外衣时,她突然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站在门外,望着她的背影。

“……”羽阳默默望着镜中的际泠天,放下了要褪下婚服的手,默默从镜中看着他,而后淡淡一笑,问:“你……还没有回去吗?”

泠天没有说话,他一步步走到了羽阳的身后,他们一同看向了镜中的彼此,并不言语,只是相望。

这个寝殿便是明日她与夜风洞房的地方,这身红艳便是她为了夜风而穿上的嫁衣,一想到这些,泠天的心便如同针刺火烧,疼得不能自已。可他却伪装出了淡淡的释怀笑容,对羽阳说:“你穿这样……很好看。”

羽阳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是望着镜中的他,望着从他的笑容里察觉的那一丝不舍,她突然发觉,原来她的心仍在为际泠天而痛着。

泠天看出了她眼中露出的悲切,他赶紧望向了桌子,发现了桌上放着的梳子,拿起梳子做出了笑脸说:“听他们说,新娘出嫁前要有人为她梳头,只要从头梳到尾,新人就能长长久久,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我……来替你梳头,好么?”

羽阳点了点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镜中那个强撑笑容的他。

他挽起羽阳那散开的发,小心捧着发丝,将她的发从头顶梳至发尾,如此反复地梳着她那柔软的棕色长卷发,他意识到,这或许将是这一生最后一次碰触她的发丝,感受她的温度了。

羽阳望着镜中的泠天,看着他那样认真为她梳着头发的模样,感受着他手上温柔的力量,她突然觉得胸口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那种陌生却又熟悉的痛楚回到了她的心口,她终于意识到了,她失去他了。

而他呢?他很少仇恨什么,他这一生唯一恨过的便是命运,便是他生来就是诺嘉王族后裔的命运,那个叫责任的重担压着他与她,让明明相爱的两人不得不放下炽热的爱意,悖逆心中的渴望,成为命运的傀儡,走向命定的分岔路口,从此再也无权拥抱彼此。

到了此刻,他仍以为他可以的,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告诉了羽阳他的心意,当羽阳震惊地望着他脸上滑下的两行泪水时,羽阳的眼泪充满了她的眼眶。

泠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低下了头,看着羽阳的发丝轻轻问道:“羽阳,你有想过来生吗?”

羽阳看着镜中的他,强忍眼眶中的泪,哽咽着说:“我……我没有想过。”

泠天苦笑了一声,又落下了两行泪水,他轻轻抚着羽阳的发丝,不舍地说:“来世,我希望还能遇到你,只不过……我们不要再生在这王族之中,就让我们做最平凡的人,好么?”

一言罢,羽阳眼中的温热翻滚着淌过脸颊,他手心那若即若离的温柔,让她无法再骗过那一层层伪装的谎言——她从未真正忘记过他。

羽阳用力地点着头,咬着牙没有说话,艰难地压抑着她的哭声,她还在坚持着伪装,至少不能让泠天看出她的不舍。

可他们的伪装都太脆弱了,在他们离开彼此四年却仍是汹涌的爱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即使如此,又能如何呢?他们必须分开,必须忘记彼此,这是他们这一生的宿命。

泠天放下了梳子,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只是看着镜中那个强忍眼泪啜泣着的羽阳后退着,一步步退到门边,默默地离开了寝殿。

直到泠天离开,她才终于无法忍住心中的不舍,放肆地哭喊出声来。

而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泠天蹲坐在阴暗的门边,抱着自己肆意地哭泣着。

终于,他终于要离开她的身边了,再也不需要陪伴在她的身边,去强忍那些汹涌的爱意了,从此以后,他只需要承受思念的痛苦,如此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他仍是那样奢望能拥她在怀中,成为她的爱人,轻轻地吻着她,尽情地拥抱她。

他做不到了,他再也做不到了。那些连梦里都弥足珍贵的相爱,这一生再也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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