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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黄昏之海(1 / 1)


两人再次上了车,驾车勇敢地穿过了那个“断崖”,来到了通往年平岛的神秘道路。

车子停在了那个熟悉的码头上,可这里却没有那些熟悉的大船了,只有一艘小木船孤独地晃在海岸边。羽阳跳下了那条船,看向了岸上的泠天。泠天也跟着跳下了船,却见这船上连船桨都没有,更别说是引擎了,正要问羽阳该怎么办时,羽阳的风灵已经吹着这艘船往前疾驰而去了。

泠天从未坐过船,他有些不适应,只能是小心坐在了船尾,却见羽阳稳当地立在船头,明明没有帆,风灵却可以推着船尾向前,劈开前浪为小船加速。船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羽阳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小岛,阳光还有些刺眼,在海面的那一边照射着年平岛那令人怀念的轮廓,照耀着这座虚幻的小岛。

泠天坐在船尾,海风吹着他的短发,船微微地上下晃动,看起来就像那出现在海平面上的小岛也在摇晃着,他想问羽阳,前方是否就是她要寻找的年平岛,可海风吹拂,浪潮喧嚣,他不便与她说话,只能是望着羽阳的背影,也望着那即将被夕阳吞没轮廓的小岛。

羽阳的长发被海风吹拂着,那棕发透过阳光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那琥珀色的眼瞳映着小岛的模样,这是她做的一场长达二十年的美梦,这是她如何都无法割舍的,日夜思念的故乡。

那小船停在了金黄色的海滩上,望着眼前的风景,羽阳沉默不言语,而泠天却十分吃惊:“这里……好像已经荒废了很久……”

“……”

羽阳默默地从沙滩走上岸边,走到了那被落叶埋没的马路,抬头望着路边那落满了灰尘、结上了厚厚蛛丝的房子,又看向了那条本应整洁唯美的海滨道路,眼下却只剩下堆在路边的各种废物,和一座座残破得连大门都没能关上的建筑——直到此时亲眼看到眼前的风景,羽阳才真正明白,原来年平岛早已经被抛弃了,这里的人们早已经退出了这场演出,只有她仍在梦中,傻傻相信年平岛那些虚假的美好。

羽阳往前走去,踩在落叶上踏出清脆的碎响,这条再熟悉不过的海滨道路此刻却陌生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居民和善的问候,没有路边晾晒的衣裳,也没有小孩们打闹的欢笑,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这条路的尽头,那里就是她这一生中最熟悉的地方。

泠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也不知道羽阳要到哪里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他就这么跟着羽阳走过了残破荒芜的街道,看着这座被完全废弃的岛屿小镇,他能感觉到,羽阳的心中比这风景更空落落。

当羽阳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时,夕阳洒在了那扇她再熟悉不过的木门上,木门虚掩着,杂草长满了门前的花园,养父的自行车歪倒在地,被庭前那棵树的落叶埋没,只露出了生锈的车把。

见羽阳驻足于此,泠天走到她的身边问:“这里是你家吗?”

羽阳点了点头,她踩过那长满杂草的小道,推开了虚掩的木门,走进了那空无一物的房子。伊家夫妇临走前带走了屋里的所有东西,这里除了那熟悉的家具,再也没有羽阳在此存在过的痕迹。

她沉默着走上了楼梯,来到了她在这个家中最喜欢的地方——屋顶。

通往屋顶的门锁生了锈,羽阳推了几下都没有推开,泠天上前奋力推开了那扇门,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夕阳的光芒照射在了羽阳的身上,海风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吹来了海风里熟悉的咸腥味道。

年平岛的一切都变了,只有夕阳还是那样,温柔的金色光芒暖洋洋地晒在身上,灿烂得如同那些过去的日子一样。她往前走去,浪潮拍打着海滩的沙沙声还是熟悉的节奏,如同呼吸的频率一般,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那样的节奏仿佛时间流逝的步伐,带走梦幻的虚假,带走回不去的年少。她呆呆望着那片落日下金黄色的灿烂大海,望着那轮即将沉入海平面的橙色夕阳,她突然想起,母亲就是在这样美好的夕阳下将拜同刃刺进胸口,随着夕阳化成了焰烬,散落空中,同海浪一道永远地离去。

在麻木了整整一日之后,鼻头的酸楚让她感觉自己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她浑身颤抖着,不可自抑地落下了汹涌的泪水,却也只是呜咽出声,仍努力抵抗着心中崩塌的脆弱,望着这片落日之海,她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依然活着,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

望着她颤抖着的背影,泠天的心也随她如刀割般疼着,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给予她力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安慰她,他只能是走到她的身边,静静陪着她一同看向那灿烂的落日余晖,一点点沉入海面,带走这满天的金色光芒。

当落日的半轮已经沉入海中时,羽阳似乎是耗尽了最后那些硬撑的坚强,她望着那片被染成金色的大海,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朝着那即将沉没的夕阳喊到:“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失去你们啊!”

呐喊过后,羽阳终于是放声哭泣着,那样的哭声让一旁的泠天鼻头一酸,他再管不得羽阳是否心中怨他,将羽阳从身后牢牢抱住,抚着她的头,亲吻着她的脑后,听着她那声嘶力竭的哭喊,自己也不忍地落下了两行泪水。

羽阳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只剩下哭喊着发泄心中痛苦的本能,因为在泠天怀中,她仿佛被默许了脆弱的资格,只有在这个地方,只有在此时此刻,只有在他的怀里,她才终于允许自己释放所有的悲痛,失去父母,失去挚友,失去所相信的一切,失去那些回忆承载的美好,她的人生好像随着舒喻临死前的那些话,突然变得一无所有了。

夕阳沉下海面,最后的金色光辉染红了天际,经过疯狂的哭喊之后,羽阳终于随着夜色的降临而渐渐安静下来,她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个仍还抱着她的温度,她低下了头,看着泠天那双厚实粗糙的大手,她的心中突然一震,原来她在这个世界上还留有那唯一的真实,是那颗赤诚的真心。

她握住了那正抱着她的手背,让泠天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哭了吗……”

羽阳摇了摇头,只是用手指轻轻抚着他的手背。

泠天谨慎地又问:“那你……会怪我吗?”

“怪你?”

“……是我杀了你的好友。”

“拜同刃的刀尖一旦刺进我的身体,我便会被那无尽的烈焰燃尽,若你没有救我,此刻的我已经死了。”

泠天忙松开怀抱,绕到她的面前,扶着她的肩膀说:“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好友,我……”

“泠天。”羽阳的一声呼唤让泠天瞬间冷静了下来,看到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羽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泠天低下了头,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了。”

羽阳回过头去,看向渐渐变得蓝紫的天色,对泠天说:“好不容易回家,今夜我们就在这里吧。”

“在这里?”

“嗯,在这里。”羽阳说着,走到一旁的长椅前,用风灵吹去了所有的灰尘,坐在了长椅上,望着天色说:“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家的这个阳台。”

泠天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望着那渐渐变成深蓝的天空,听着羽阳说着话:“在这里可以看海,可以看夕阳,可以看月亮,可以看星星……我喜欢在这里发呆,数着有多少云朵飘过。”

羽阳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仿佛小时候的画面就在眼前,她继续说着:“我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我也不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从小到大,年平岛就是我的整个世界,这个阳台,就是我心中这个世界的中心。”

她的手交握着,怀念起每一次喝热牛奶时玻璃瓶的温度,淡淡笑着说:“养母每一天都会为我热一杯牛奶,在睡前陪我一起喝下,我也总能舒舒服服地睡去,没有烦恼,没有心事,如今想来,那些觉得平淡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那样完美,每一天……都是现在的我再也回不去的梦。”

“羽阳……”泠天想安慰她,却被羽阳扬起笑容打断了,她抬头看向泠天说:“其实现在也很好,至少身边还有你们在,不是吗?”

“……”泠天看着她的笑容,并不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空中闪着满天的繁星,羽阳把头靠在了长椅的椅背上,仰头看着那让她怀念已久的星空,平淡地说:“或许我失去了很多,但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就算是假的,那也是幸福。就像梦一样,即使只是虚幻的画面,但只要经历过,便也真正地拥有过。我还是一样,我还是会永远爱着这座小岛。”

泠天没有看星空,他看着羽阳仰望着星空的样子,看着她的眼角落下的泪水,他知道,羽阳并没有她口中说的那么坚强。

他站起身来,走到羽阳的面前,笑着望着眼角还挂着泪水的她说:“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吗?”

“嗯?答应过我的……?”

泠天还是灿烂地笑着,他背过身去,举起右手,突然,眼前那片广阔的海面上绽放开了数十朵灿烂的烟花,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惊起了那些在小岛上定居的鸟儿,纷飞而起,叫嚷着朝着远处飞去。

盛大的灿烂烟花在空中一朵朵地绽开,占满了整片星空,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让星星独自灿烂的间隙,羽阳望着那些盛放的色彩下站着的背影,不知不觉,泪水已经落在了脸庞。

她从未见过,如此绚烂,如此磅礴,如此夺目的烟花……原来繁星也不过尔尔,最美的夜色,是他为她而绽放开的精彩,为她演奏的烂漫。

她走到泠天的身边,看着他那深紫色的双眸,看着他眼中倒映的缤纷,她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他的眼眸更灿烂的存在。

“际泠天。”

“嗯?”泠天回过头来,看向了她,那绽放烟花的火灵术也因为他的视线转移而停了下来。世界突然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她踮起脚尖吻住他时,他那乱了节奏的心跳,扑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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