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矢雨城叶归殿侧殿安静得如同一座冰山,圣女被俘虏——这是羽阳离开前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偏偏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澜海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七寒骁,打破沉默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禀大将军,是属下看守不力……昨夜一群人从矢雨城东门的神道侵入,掳走了圣女,浊立军的精锐正在努力追捕。”
“为何会发生此事?浊立军看守不力,难道御卫也如此?”
“澜海。”戴真打断了澜海的责问,他看向众人说,“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追回圣女。”
“说得倒轻巧。”紫晴的音量不小,言语中尽是严厉的责备,“陛下不在,御卫的主要力量不在矢雨城中,最近这段时间的城防都仰赖浊立军,近日浊立城中动乱频发,你们浊立军无力平乱也就罢了,竟是让圣女被掳走,七寒骁,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失望!”
虽然话上在说七寒骁,紫晴的目光却是看着戴真,戴真自然也知道紫晴真正在骂的人是他,但他却不做反驳。
见紫晴愤怒,一旁的铭泽忙从中劝和道:“还是先想办法追回圣女吧,时间紧迫,别忘了,若他们要把圣女带回苏罗伊卡必然要穿过结界,边境隘口自战后常年封闭,我们还有机会。”
涉及边防之事,身为临时政法大臣的允深忙对紫晴说:“边境隘口确实常年封闭,重兵把守,但……萨勒森身上有着属于苍月族长的符石。符石打开结界需要强大的灵力,我们倒是不怕在结界之内的乱贼会打开结界,但如果萨勒森在结界外接应,那便是再无机会追回了。”
澜海忙接着说:“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离开结界前把圣女带回,时间紧迫,七寒骁,你的人可有头绪?”
七寒骁恭敬地回答道:“暂时没有回报,若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各位大人!”
紫晴仍是愤怒地说:“我不想听你的废话,若你的人不能救回圣女,你自己知道后果。”
铭泽也一声叹息,说:“是啊,陛下知道此事,不仅会责罚你,更会责罚戴真大人和澜海大人。这……”
紫晴仍是不悦,说:“若是陛下雷霆之怒,六大臣谁都跑不脱。”
紫晴话音刚落,戴真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和平日的谨慎完全不同,带着一种严肃与无畏,他看着紫晴说:“不必各位,若无法追回圣女,此事的责任我会一人担下。”
在座的众人都发现了戴真的不同,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众人默契地默默看向了紫晴与戴真。紫晴也并没有被戴真突然的变化给吓到,她仍是盯着戴真的眼睛说:“戴真大人说这句话之前要先清楚,你的分量能不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若我没有记错,此时的我,是坐在矢雨城最高位的六大臣之首。”戴真回道,没有一刻退缩,甚至身子往前倾了几分。
众人看着如此画面,大为震惊,那个平日里十分小心九分谨慎的君戴真,此时居然能够与被称为君王利刃的臻紫晴如此对话,稳稳当当的言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底气。
刚刚还算是平静的紫晴,此刻虽然没有表现出她的惊讶,但的的确确被这样的君戴真镇住了。到了此刻,包括臻紫晴在内的众人才知道,原来君戴真并非表面上那样柔软,他也有自己强硬的一面。
气氛太严肃了,自始至终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星哲看不下去了,他一眼就看穿了七寒骁拙劣的演技,却还是陪他演到了现在,甚至还引得两个大臣如此对峙。星哲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还请七寒骁大人与大将军带戴真大人到神殿看看现场吧,此事我与紫晴、铭泽、允深并非相关人员,我们就不掺和了,大家散了吧。”
直到星哲开口,这房间里的气氛才开始从冰点恢复温度,紫晴挪开了视线说:“既然星哲大人如此说,那我等便安心等着戴真大人的好消息了。”
话毕,紫晴步伐加快离开了偏殿,铭泽更是早已经想离开了,也起身告辞离开,允深还不放心,星哲看向了他,说:“你也走吧,允深。”
“是。”一向最听星哲的话的允深,只能是一边担忧地回头看看他们,一边按着星哲的要求离开了偏殿。
等闲杂人等都走光后,星哲轻叹一声,责备道:“七寒骁,你真是如传闻所说的那般胆大包天。”
星哲一开口,澜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问:“星哲,你的意思是……”
星哲看向了根本没有悔改之意甚至还笑着的七寒骁,又看向了一头雾水的戴真,说:“戴真大人无需紧张,圣女好好在殿中,并无大碍。”
戴真疑惑地转过身看向了七寒骁,七寒骁只得行军礼跪地,致歉道:“还请戴真大人恕罪!但此事确实还需要戴真大人继续背负这个罪过了。”
戴真略一思考,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松了口气,只要圣女还无恙,要他背个黑锅在他心中倒也不算什么,他问七寒骁:“骁大人,看来你是为了平息城内动乱一事,演了一出圣女被掳的把戏。”
七寒骁笑得更开心了,说:“正是如此!经过审问,我们发现城内动乱之人分为好几批,都是赚苏国悬赏钱的逆贼,并非真正的苏罗伊卡人,他们之间并不互通消息,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说圣女被掳,他们之间必会互相猜疑,最终内斗,只要他们坚信圣女不在浊立城中,动乱自然可以平复。”
戴真摇摇头说:“那何必连六大臣都瞒着呢?”
“做戏做全套嘛!”七寒骁仍是嬉皮笑脸的,但澜海却很清楚,七寒骁之所以要骗过六大臣,为的就是替自己报仇罢了,看着紫晴等平日里看不起他的人被骗,他觉得开心。
澜海哭笑不得,训了他道:“若真的平息了动乱有功,你的如此作为也够你被罚一壶了,七寒骁,你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是,大将军教训得是!”七寒骁仍还笑着,似乎能骗过六大臣之中的几人,心情十分愉悦。
星哲起身对众人说:“陛下那边就由我去通知吧。”
说完,星哲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又回头看向了已经起身的七寒骁,说:“只此一次,不许再有。”
“是,星哲大人!”七寒骁应道。
七寒骁的把戏还是成功了,不过几日,圣女被俘的消息被迅速传扬开来,浊立城内回归了平静,倒是戴真因为此事被不断诟病,戴真自己并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事就好。
这日深夜,戴真还在六部中忙碌着,突然手下来报,让他前去接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羽阳:“是戴真么?”
戴真恭敬地躬下身子行礼,就算羽阳看不到,他也绝不会松懈对女王陛下的崇敬:“陛下,是,是臣,您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吗?”
羽阳一声叹息,道:“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戴真大概能猜到羽阳是为了七寒骁的把戏来慰问他的,但真的听到羽阳的安慰,他还是心生了不少触动,他说:“七寒骁大人的决策甚妙,不费一兵一卒,不仅平定了浊立城连日的动乱,根据线人来报,苏罗伊卡那边也因为此事起了内乱。”
“是,七寒骁是聪明,但……”羽阳好不容易想借着此次机会提升戴真的声望,没想到适得其反,让他陷入了被质疑的风波里,羽阳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君王正是如此,很难坦诚心中的歉意。
“陛下无需担心臣,更何况七寒骁大人不也如此?他也因为此事被更多人质疑谩骂,他并不比臣好过。”
羽阳没想到,戴真居然会为七寒骁这样不受欢迎的人物说话,甚至这个不受欢迎的人还拉着他一起背黑锅,她问戴真:“你不怪七寒骁么?”
戴真带着轻松的笑意说:“若是人人都与骁大人一般,不计个人的荣辱,只为把事情办好,那才是陛下的福气。”
听到这句话,羽阳恍然大悟,众人一向觉得七寒骁呆板直率,其实他才是拥有着大智慧的人。
“陛下,陛下?”
羽阳在电话那头呆住了,戴真唤了她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王也安心了,我们即将出发青墨,很快就回去了,剩下的这些时间还要拜托你了。”
“不敢不敢!陛下,这是臣的荣幸,还望陛下一路平安。”
挂断了电话之后,羽阳看向了一旁听着电话的夜风,说:“放心吧,矢雨城内有戴真在,夜莺不会有事的。”
夜风微微点了点头,说:“给你添麻烦了。”
前几日星哲电话了羽阳,羽阳怕夜风担心,第一时间单独告诉了他,可夜风不断收到那些奏报,心中很是不安,今日才会旁听了羽阳与戴真的电话。羽阳仍是不解,她问夜风:“夜莺并不是你的亲妹妹,可……比起疼爱夜空,你更在意夜莺。即使你已经知道了夜莺是苏罗伊卡的公主,你也仍是全心全意地保护她。”
“我……”夜风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羽阳的问题。
羽阳继续说道:“还记得我灵力觉醒的时候,那时候若是夜莺没了,你恐怕也会痛苦万分吧。夜风,你能告诉我么,夜莺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只有羽阳与夜风两人,羽阳的问题之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许久之后夜风才开口回答:“从小到大,父亲一直严格教育我和小空,让我们必须保护好莺莺,以前的我以为,这是父亲在教导我们要履行家人的责任,直到……直到我明白父亲早已经不在的那天,我才终于醒悟,我和夜空,不过是萨勒森所安排的棋子罢了。”
羽阳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好不容易才打开心扉的夜风。
夜风抬起了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可不管莺莺是谁,他永远都是我伏芝家的妹妹,我习惯了保护她,也必须继续保护她……羽阳,我只有一个心愿,还望你能答应我。”
羽阳点了点头,说:“你希望我永远不要让夜莺知道真相,对么?”
被羽阳先一步说出了他的心愿,夜风笑了,看向了身旁的羽阳说:“嗯。虽然让她永远被困在伯曼神殿中很是残忍,但,圣女的命运本就如此,她的愿望就是成为神虔诚的奴仆,若是让她知道那一切,恐怕会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就让她追随自己的心愿吧……”
“我无法保证,但我会尽全力,因为这是你的心愿。”羽阳闭着眼睛,平静地说着。
而夜风却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一种新的感情,他突然发现,羽阳似乎很重视他的愿望,这样的重视不是爱与喜欢,也不单单只是朋友之情,这是什么呢?
思虑片刻,夜风轻松地笑了——何必在意这么多,能被喜欢的人重视,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