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阵震响,如同要把这天地撕裂,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哀鸣——就在这一瞬间,万亭国国境之内仍被大祭司护国结界所包围的国土只剩下三个点连起的狭隘地块。
万亭的一国之君,这个古老王国的第六十二任君主——诺嘉贺武,他站在三大贵族之一际氏一族的主城瑞安城里,抬头望着那片渐渐被城区的火光染上晚霞色彩的天空,浑身僵硬,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你快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一旁的浊立军司令际澜海抓住了报信之人的肩膀,着急地询问。
那报信之人喘着气,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跑来,他带着哭腔,连话语都有些模糊不清地说到:“不知道怎么了,浊立城内突然窜出许多恶徒,手臂上系着红色的巾子,拿着刀枪棍棒,突然开始在街上叫喊着,砍杀了不少人!”
听到红色的巾子一词,贺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忙扶过报信之人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不是巧合,大家都戴着红色的巾子?”
“是的!陛下,请陛下尽快避险!”
贺武扶着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惊恐地看着他,问:“告诉本王,他们……在喊什么?”
“他们……他们喊的都是逆臣贼子之言,陛下不必知晓……”
“快告诉本王!”
“这……”
即使贺武强硬要求,那人仍是不敢开口,此时星哲走了过来,轻轻将那人带到一旁,诚恳地对他说:“那些人会说些什么,陛下大概能猜到几分,你好好地告诉陛下,无需隐瞒,我们只有知道贼子们需要什么,才能知道如何才能稳住他们。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
那人被冷静的星哲一番劝解,终于也随着星哲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贺武面前跪了下来,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回禀陛下,逆贼们口中齐喊:何来天生贵胄?吾等同为神民。他们……还有些人喊着:窃取神之力的肮脏贵族,将由吾等杀尽,不留一人……”
“……”听到这里,贺武眼中的惊恐更甚几分,不敢置信地念着那句他再熟悉不过的话,“何来……天生贵胄……吾等……同为神民……”
星哲忙上前询问:“陛下,这句话有何不妥吗?”
贺武没有回答,浑身僵硬地背过身去,不敢面对众人。
“陛下!”
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屋内传来,贺武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抱着刚刚出生的小王子的庆宁夫人。
庆宁夫人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双失去了焦点的眼睛,说:“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刚刚的响动必然是灵石碎裂,只剩三个灵石了……大战可能已经发生,若再拖延,万亭危矣!”
贺武低头看着夫人怀中的小王子,小王子紧闭着双眼,褶皱的皮肤上还沾着些皮屑,一只小手伸出襁褓,朝着天空握着拳头,就像要抓住什么一般。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睁开眼睛了,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开始面对最残酷的现实么?
他伸出手来,想轻轻抚摸一下那小小的脑袋,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如果连小小孩童安稳的梦都守不住,又如何能称得上是一国之君?
贺武回过身来,看向澜海,问:“大将军现在在哪?”
澜海行军礼答:“回禀陛下!大将军此时在西郊军营,此时大将军必然已经开始指挥清剿反贼,陛下,请您在瑞安城内安心等待,臣等必将尽快稳定局势,保护浊立的民众。”
贺武又问泠天:“今日负责接送羽阳的是谁?”
“是御卫队轮班安排的,具体是谁臣不太清楚。浊立大学远离城区,且有完整的防御系统与驻军,倒是矢雨城……怕是已经乱了,灵石碎裂,大祭司必然是已经身负重伤,需要快些去支援大祭司!”
贺武又问众人:“瑞安城内有多少可用的守军?”
庆宁夫人答:“只有三百余人……”
贺武冷静地思索片刻,对众人命道:“听令,允深率一百人冲出瑞安城,集结人马返回矢雨城,优先确保大祭司安全。剩下的守军跟着泠天,务必守住瑞安城安然无恙,本王把庆宁和星哲、长沁,还有小王子的安危都交给你了。最后,澜海与本王到西郊与大将军汇合。”
“陛下!此时的浊立城内多少人等着我们去救,我怎么能缩在瑞安城里?”庆宁很是激动,忙把小王子交给一旁的书染,高高抬着头,激动地要求道,“我去街上救人,留泠天和星哲在这里就可以了!”
没等贺武回答,泠天也往前激动地说:“陛下!矢雨城那边必然万分凶险,臣和三哥一起!”
允深忙拦住激动的泠天说:“你连走路都走不快,别来拖我后腿!大哥和长姐还需要你,别胡闹!”
“我不是胡闹,我……”
“好了!”贺武打断了大家的争论,动身往城门方向走去,再次命道,“都各自去!务必保护好民众和身边的人,明白了吗?!”
“是!”
众人整齐答应,澜海再三交代了允深注意安全后小跑着跟上了贺武的步子;允深整好了队,率队即刻出发;泠天和庆宁还在争论着到底谁留在瑞安城内,星哲走到两人中间,抓住了泠天的衣领,让庆宁夫人快些出发,泠天见庆宁夫人要走,激动得要挣脱星哲,结果腹部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迟了一步,庆宁夫人早已经驾车离开,无奈,他只能在原地呆着,让星哲前去照看长沁,自己则捂着疼痛的伤口到城门附近,紧锣密鼓地安排起瑞安城的守卫布防。
人手有限,庆宁夫人只带上了平日里随时护卫在她身边的几名守卫,乘车从山上直奔山门,瑞安城山门外的警戒线内看起来还很安静,敌人还未能突破瑞安城的防线,庆宁夫人的车子开出山门后,守军即刻将山门外的机关吊桥抬起,阻断了道路,以此隔开瑞安城与外界。
看着抬起的吊桥,庆宁心中安稳了几分,只要瑞安城内无事,她也能安心奋战。
然而这份安心没有持续多久,他们的车队刚刚开出一段路,一阵轰隆声从耳边传来,庆宁夫人急命:“停车!”
司机将刹车踩到了最底,勉强停住了车,刚刚停稳,眼前便滚过一个数米高的巨石,庆宁夫人连忙要下车,然而又有数支箭从高处射来,庆宁夫人反应过来,用一阵劲风的力量将箭的轨迹吹开,又忙抬手幻出几道雷电,直接将那在高处射箭的弓手击倒。
明知道暗处有敌人,庆宁夫人却一点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她一跃跳上了刚刚从山顶滑落的那颗巨石,面向前方,一声嗤笑后喊道:“只敢偷袭,算不得什么本事!你们若真有正义的理由非要反抗王室,我诺嘉庆宁就在这里,有本事的便直接来取我性命!”
话音未落,又有数十支箭从暗处不同方位朝夫人飞去,这样软弱的进攻根本伤不到庆宁,她幻出藤蔓,将这些飞箭在空中捆住,丢在一旁,等待了许久,除了弓箭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武器的进攻。
“无趣。”
庆宁夫人站在石头上时便已经做好了防御子弹的准备,拖延许久却没见他们用枪攻击,确定了他们只有软弱的弓箭,再与他们对峙也没有价值,夫人便用她最擅长的雷电,将她早已经发现位置的敌人尽数击倒,顿时一片哀嚎,数十人分别从阴暗的各处倒下。
眼看着车队被巨石拦在原地,夫人原可以轻松地挪开巨石,但一想到前方就是城区,如果敌人都已经来到近前,车子已经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了。
夫人从巨石上跃下,加快步子朝着前方赶去,一想到这里是山下却已经有这么多人埋伏,夫人有些放心不下,询问身边人道:“陛下如何,还有允深他们呢?会不会遇到埋伏?”
“陛下是向西郊去的,三少爷也是率队饶路西道,西边开阔平坦,夫人放心。”
“好,你们也看到了,刚那些埋伏的人我没有取他们性命,等等到城区去你们也一样,皆不许伤害平民性命!”
“是!”
庆宁夫人做好了准备,她是来救人的,能不杀人便不杀人,可当她真正来到城区时,她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天真。
浊立的街上,那些手臂上系着红色巾子的人们如野兽一般打砸着街上的一切,街上尸横遍野,而躺在地上的尸体,分明都是平民的模样。
“……”
望着眼前如炼狱一般的情景,庆宁夫人浑身僵硬地伫立在原地,此时,她眼睁睁看着四五个臂上系着红色巾子的高壮男人围住了一对夫妻,轮流扯着嗓子逼问两人:“快说!你们恨不恨贵族!恨不恨王室!说啊!”
那对夫妻紧紧抱着彼此,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本能地摇着头。
“不用问了,没看他们摇头吗?干死了算了!”
庆宁夫人一听,忙要冲上前劝阻,然而就在瞬间,那几人拿起刀枪便往年轻夫妻的身上乱砍乱杀,鲜血四溅,夫妻两人哀嚎着,颤抖着倒在了地上,死前仍紧紧抱着彼此。
“……”庆宁夫人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无法置信地望着夫妻两人不成人样的尸身。
此时,那几个高壮男人发现了庆宁,见她一身白色瑶装与棕色的头发,一下便认出了她的身份:“看!是诺嘉庆宁那个贱妇!”
“是诺嘉庆宁!兄弟们,杀啊!”
被他们一喊,街上那些刚刚还在乐衷于打砸的逆贼便都冲了过来,庆宁夫人握紧了拳头,幻出天降石块一个个精准地将这些逆贼砸倒在地,动弹不得。后面那些本打算一齐冲上来的逆贼,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灵术,吓得连连后退。
庆宁走到了刚刚喊着要杀死那对夫妻的那个带头的男人面前,蹲了下来,目光中带着绝望的愤怒,咬着牙问:“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到了此刻庆宁夫人仍打算留他们一条性命,那男人虽被压着,却也没有受多大的伤,见到庆宁夫人如此强大,吓得泪水横流,努力地大声喊着:“请庆宁夫人饶命啊!小民也是受人胁迫,小民也是无辜的啊!”
“无辜?”
“是啊!苏罗伊卡王来到这里,逼我们做的啊!说什么要建一个平民称王的国家,让我们打倒诺嘉王室和贵族,我们才一时糊涂……我们……”
“闭嘴……”
听到庆宁夫人冷冷的命令,那人忙认真看向她的眼睛,只见她的双目中带着空洞的杀意,仅是轻轻握住了拳头,那压住逆贼的巨石便齐整地向下压去,躺在地上的众人瞬间被碾成了碎片,连哀嚎声都无法发出。
庆宁站起身来,此时的街道除了她再无旁人,她望着尸横遍野的街道,耳边犹如深夜般寂静,她终于明白,仁慈与大道理已经无用,她不能再有丝毫犹豫。
“听令!”庆宁喊道。
她的几名近卫随即奔赴她的身边。她握紧了拳头,看向街道尽头,命道:“见系红巾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