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晚霞褪去最后的色彩,留下只剩黑白灰的斑驳云迹,黄昏一过,云若宫中的朦胧雾气带着丝丝凉意,轻飘飘流淌着向着远处而去。
今夜的矢雨城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连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楚,羽阳站在云若花丛之中,抬头望着那渐渐变深的夜色,心中的忐忑越来越是吵闹。
她回身看向了云若宫正殿,大祭司在设立的结界之中浮坐着,时刻洞察着这矢雨城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那四颗璀璨剔透的灵石仍环绕着云若宫的正殿,也环绕着大祭司,连接着力量来源的灵石显得比平日更加明亮。
她走到大祭司面前,虽然怕打扰大祭司,却也不得不开口询问:“大祭司,矢雨城内可有什么动静?”
大祭司缓缓睁开了眼睛,双足落在地上一寸之上的悬空处,收起了结界,摇了摇头回答道:“矢雨城内倒是安然无恙,可我无法探知矢雨城之外的世界……”
“若他们的目标真的是这四颗灵石,有您在此守着就万无一失了。大祭司,无论发生任何事,您都不要离开灵石半步。”
“……”大祭司没有回答,她抬头望着云若宫宫墙外的夜色,一种莫名的不安侵袭而来。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她很少出现这样的感觉。
“吼!”
似乎是感受到了大祭司的不安,神兽齐青走到了大祭司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
“齐青?”大祭司能听懂神兽的话,可她此时听到的不是话语,只是齐青神兽唤她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神兽收回了凝视她的目光,转过身来,威武地站在她的面前,似乎有要保护着她的意思。
大祭司望着神兽的背影,刚刚的不安顿时消散开来,她闭上眼睛,准备继续进入结界观察矢雨城内的每个角落,可就在这时,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随后又有数声闷响,不明显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羽阳即刻从地上幻出一棵向高处快速成长的枯木,她坐在树干上,随着枯木的快速生长朝高处而去,直到枯木足有二十多米的高度才停止生长,枯木稳稳托着羽阳,让她在高空的风中仍安稳坐着,将浊立城靠近矢雨城的街区尽收眼底。
“怎么会……”
树干快速回缩,从刚刚的参天巨树变回了小树苗,也将羽阳稳稳送回地面,随后便缩回地里,变成了一棵小草。
羽阳人未完全落地便赶紧告诉大祭司道:“浊立城内似乎有动乱!”
“……果然。”想到城内的民众可能有危险,大祭司本能地想要赶到城内支援,可那牵扯在身上的无形力量告诉她,她必须在这矢雨城内,这个国家暂时还不能失去她的灵力。
她应该怎么办?她只能在这里守着么?数十年前,这个国家陷入动乱,她飞奔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保护了无数民众,在人海中找到了诺嘉乐希,从三族的权力之下夺走王位,让这个国家重归珍贵的和平与安稳。才仅仅过去六十余年,她又要再一次看着生灵涂炭么?而这一次,她还能做到多少?
就在她的手心不知不觉中渐渐握紧之时,她布下的结界突然传来一声玻璃被打破的脆响。
“结界……有人打进了矢雨城?”羽阳问。
“嗯……”
大祭司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想亲自去拦住那些恶徒,可她不能。就在大祭司犹豫之时,齐青已经伏下了身子,羽阳会意,快速坐在了齐青神兽的背上。
“羽阳!”大祭司喊住了她,想要阻止她与齐青。敌人是谁?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前去,实在太过冒险,大祭司想拦住她,可她却开不了口,如果羽阳不去战斗,矢雨城内其他人谁来保护?
“灵石就交给您了,相信我!大祭司,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灵石!”羽阳不再多说什么,只留下这句话,坚定朝着结界所示意的方向奔去。
大祭司放心不下,进入结界之中,用结界的力量看着矢雨城内的各处,她看到羽阳乘在齐青神兽的背上快速朝着矢雨城正门而去,她再往城门处看去,只见一群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涌入了矢雨城中,唯一的相同之处是手臂上系着的红色布料。
“红色……”
大祭司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惊恐……
三百七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战争,反叛者便是如此在臂上系上红色巾子作为统一的标志,红色布料是君主所用,但这样的规矩早已经在民间废除,如今平民们可以自由地穿着自己喜欢的颜色,红色布料不再难寻。
然而,三百七十多年前的那次战争是这个世界的秘密,在万亭更是只有她与国王知晓,在万亭国国境之内,不可能有人效仿当年之事才对。
“难道……”
大祭司再一细看,这些人确实都是平民之身,大多数人手中持着刀剑,可就算只是一晃而过,大祭司仍然看到了那个连她都未曾亲眼见过的笨重武器——枪。
只有一个答案了,这些人来自苏罗伊卡,他们之中必然还有拥有巫术的人,矢雨城内的御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祭司无法再冷静下去了,她告诉自己,再不去救,矢雨城内马上会变成一片血海。可她的脚下刚刚移动一步,那股无形中系在她身上的力量再次扯住了她,她再一次地停在了原地。
此时的羽阳已经来到了矢雨广场之上,远远便能看到数人围着一人进攻的阵势,被众人包围的那人扛着一柄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似乎能从那铁块做的东西中射出什么火药一般的东西,她看到不少御卫与护卫军人被击倒,略一思考便反应过来,这就是泠天口中说的武器——枪。
来不及犹豫,那枪只需几秒的换弹便能射杀一人,羽阳幻出了燃着火焰的弓箭,在晃动中以心令箭,即使没有瞄准,那射出的箭仍是准确地射中了那拿枪之人的脖颈,一击毙命。
双方的人都发现了朝着城门奔袭而来的羽阳,羽阳借用风势,在空中用所有城中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喊道:“所有矢雨城中的万亭将士,迎敌!”
“是!”
无论是只会些许灵术的侍女使者,还是训练有素的王城御卫、普通侍卫、浊立军,能战之人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与老弱守护在身后,迎战那些从矢雨城正门攻入的,不知名姓却有着完整战术的乱贼。
羽阳正欲奔向陷入苦战的御卫身旁助战,突然一声枪响传来,一阵热烈且迅速的疾风从她耳边略过,闪着的火花穿过她飘起的发,燃断了一缕发丝。
“神兽大人!”羽阳大喊一声,齐青即刻停下了脚步,羽阳幻出了水盾环绕在周身,看向了朝她开枪的那人。
她见过他,即使他戴着帽子,她仍可以一眼就认出这个高大的男人是谁,他举着轻便许多的单手枪,站在矢雨广场的正中央,帽檐下的嘴角扬起笑意。
“王子殿下,刚刚那一枪,可惜了。”羽阳居高临下,一步步走近他。
利司王子轻笑一声,摘下帽子丢向了一旁,从容地行了个苏罗伊卡的礼,收起了手中的枪,朝着羽阳一步步走来,对她说:“数月不见,公主的灵术进步极大。”
“为何急着把枪收起来?你再多发射几枪,说不定就能将我杀死,何不再试试?”羽阳说着,仍是往前走着,互相朝着对方走去的两人,眼看着就只剩下三步的距离,这才彼此都停下了脚步。
羽阳俯视着他,即使他把枪收起也丝毫不赶松懈,一直集中着注意力支撑起那足以阻挡子弹穿过的厚厚水盾,除了她自己,她还要保护齐青神兽。
利司笑了笑,摊开双手,说:“能和公主好好聊一聊的机会不多,错过这一次,怕是再难如此近距离地说些真心话了。”
说着,利司看向了羽阳身下的齐青神兽,神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声低吼,似乎在回应他的不敬。利司仍是笑着,向齐青神兽行了个礼,说:“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阿查尔神姬,此时就在这矢雨城中。也是……除了她,还能有谁能保住这个早已经惨败过的国家,支撑着走过这数百年?”
“神姬?”羽阳疑惑且警觉地看着利司。
利司见羽阳疑惑,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说:“怎么?我听说贵国大祭司可是每日都在悉心教导你的灵术,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么?”
“……”羽阳没有回答,只是仍警惕地看着他。
“我曾经数度怀疑过贵国的大祭司就是当年拯救万亭的神女,阿查尔神姬,今日见到了和史书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神兽,总算坐实了我的猜测。”
羽阳听过阿查尔神姬的名字,但也仅限于在瑞安城的历史课上听过罢了,七百年前,阿查尔神姬以一己之力战胜了疫病之源的魔兽,拯救了万亭万千国民,被奉为神姬之名后却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羽阳更疑惑了,这个数百年前的人物,与大祭司有什么关系?
突然,利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瞪大的双眼中写着愤恨,说:“可即使是神姬如此保护着你们,你们却仍不知悔改,一群窃夺神之力的人类,流淌着混乱的肮脏血液,用着偷窃而来的力量,压迫着我们这些真正的人类,美其名曰保护……我苏罗伊卡,决不允许真正的人类继续如此卑微又凄惨地承受你们的压迫。苏罗伊卡,将会解救所有万亭的平民!只有平民,才是真正的人类!”
利司王子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是从心里最深处发出的呐喊,他拔出了腰间的剑,指向了被他这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的羽阳。
“今日,我必将在此取走你的性命,诺嘉羽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