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学校特地调整了课程内容,还是确实是泠天教的东西难度太高,羽阳只费了些力气就能跟上课堂的节奏,的确在这样的教学下能吸收的东西更多,许多之前不明白的东西,今日搞懂之后便都能串起来了。
夜里八点,夜风将车子停在了安礼楼前,正准备与羽阳道别,回头才发现羽阳已经睡过去了。见她辛苦,虽不舍得,也还是得唤醒她来。
“累坏了吧?羽阳。”夜风压低了声音,怕一下把她吵醒会让她感到不适,打算低声唤她,让她自己醒来。可羽阳似乎是真的太累了,她仍呼吸均匀地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夜风小心翼翼,试着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她却也只是皱了皱鼻头,仍是睡着。夜风心中冒出了一种慰藉的心情,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此时看羽阳在身边睡得如此沉,他总觉得,这似乎是羽阳对他的信赖。
他也不太明白,为何今日见到的羽阳和昨日看到的大相径庭,她想明白了什么?
难道是她接受了贺武的安排?——夜风如此想着,可刚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便马上否定了自己。
他不想让可能的未来影响了今日,虽然他还未能明白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但他能够肯定,他需要羽阳,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似乎只要她在身边,他的心就能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犹豫再三,他最后还是用力摇了摇羽阳的肩膀,提高了音量唤道:“起床了,羽阳!”
“嗯?!”羽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见夜风正笑得起劲,知道是自己睡着的样子惹他发笑了,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生气地怪他:“有什么好笑的嘛,不许笑了!”
“是,殿下。”
羽阳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安礼楼前,在门外等着的侍者见羽阳醒来,这才敢上前打开了车门,羽阳下了车,夜风也紧随其后,行礼准备目送羽阳离开,羽阳却没有要直接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了他面前问:“明日还是你来接我么?”
夜风吃了一惊,以为羽阳还想让他继续陪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时,泠天一身常服,双手插兜从安礼楼大厅走出来,懒散地对羽阳说:“明日全天都是我,你要是喜欢那个白痴陪你,我就翘班了。”
羽阳看向了泠天,见他眉头微锁,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她愣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小小的询问居然让泠天吃起醋来。
她扑哧一笑,留下一句“明天见”,便走进了安礼楼中。
夜风直起了身子,看着羽阳往楼内走去的模样,又看向了泠天说:“这样的强度,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要不要禀告陛下,可否让羽阳轻松一些?”
“轻松?”泠天回身看向了她正在上楼的背影,道,“她是储君,没有时间轻松,也不可能真的轻松。”
夜风叹了口气,虽心中不忍,可事实却也如泠天所说的一般,她是诺嘉羽阳,她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女王,她一日也不得松懈。
几日之后,距离伯曼神殿神像坍塌的事故已经七日,时间一到,神官们敲响了神殿后的大钟,以示圣女那长达七日的祈祷结束。
早已经在此等待的夜风见夜莺总算挪动了身体,连忙上前,扶住了动弹不得的她,看着她那苍白无力的面容,心中十分煎熬。由于长时间跪地,夜莺的双腿此时已经完全无法站立了,更是难以开口说话,夜风抱起她来,将她送回房间,身子一沾上床,她便昏睡了过去。
已经提前在门外等待的御医们赶忙进了房间,查看她的伤势,说给夜风听,也是说给一旁等待传话给国王贺武的礼官听:“圣女大人的双腿受损,需要养上一些时日才能下地走动,且营养匮乏,缺少休息,此时圣女大人十分虚弱,我等会尽心照顾好圣女大人,请夜风大人放心,也请陛下放心。”
礼官记下了话,赶忙回叶归殿传话去了。夜风紧紧握住了夜莺的手,心中不忍,却也什么都做不到。御医还要为她治疗,夜风也不便在此挡着,他站到了一旁,他的手下附耳对他说:“铭泽大人正在与陛下商讨伯曼神殿的善后方案,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夜风忙离开了房间,跟上刚刚先一步离开的礼官的脚步,与礼官一同前往叶归殿。果然如手下所报,伏芝铭泽正在与贺武说着什么。
铭泽停下了汇报一半的话,回身问夜风:“圣女大人如何?”
“她无恙,请陛下与铭泽大人放心。”
礼官见夜风如此说话,便了解此时暂且不便说出实情,只是觉得奇怪,伏芝铭泽与夜风是同族之人,为何夜风要与他隐瞒。
铭泽却并不相信,他问夜风:“是么?我可是听闻圣女大人七日不吃不睡,坚持祈祷,如此七日,怎么可能无恙?”
“我说她无恙,就是无恙。”在铭泽面前,夜风露出了他强硬的一面。
铭泽看向了贺武,贺武忙笑了笑,说:“欸,夜莺做了祈祷,身体还没有受损,这便是神原谅我们的信号了吧?铭泽,你去拟文来,就说……伯曼神殿一事是敌国奸细所为,只为引起我万亭民心不安,圣女得听天意,伯曼女神不仅不曾怪罪,还十分感念圣女之虔诚,将会赐福与我万亭。”
贺武都如此说了,铭泽自然无法再多言语什么,他行礼答应,随后退出了叶归殿的偏殿,临走前还看了眼夜风。
夜风松了口气,待铭泽走远后,他走到贺武面前,跪地行大礼道:“请陛下赎罪,臣……刚刚没有如实说明。”
贺武笑了起来,抬了抬手让他起身,说:“本王当然知道实情如何,只是为稳民心,必得如此虚构神迹才行。”
“是……”夜风起了身,他问贺武,“对于神殿的神像,陛下觉得是再造一尊,还是?”
“不造了,就这样吧。神像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但总抱着古人的历史也不行,以后伯曼神殿就如此吧,幸而有齐青神兽代为整理,本王看这样空空旷旷也挺好的。”说完,贺武还笑了笑,继续忙着手中的事,与夜风说,“夜莺那边你无需太过担心,本王会让人尽心照看好她,这几日听闻夜空也能回到军中工作了,你虽然没说什么,但本王知道,挡下石像坍塌时,你也受伤了吧?”
“陛下……您……”夜风很是吃惊,他的身边有很多像伏芝铭泽这样的人存在,就等着看他力不从心的一天到来,所以他不得不对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即使有些痛苦仍是咬牙硬撑着,到夜里才会在无人处为自己治疗,没想到他受伤的事情居然被贺武看在了眼里。
贺武接着说:“你们三个,在这一次事件里受苦了……下次苍月回来,看三个孩子都受了伤,定会狠狠骂本王一顿,责怪本王怎么连三个孩子都照顾不周。”
“陛下何出此言,臣不敢!父亲更不敢心中对陛下有怨言!”夜风急忙解释。
贺武摆摆手:“说这些君臣之礼的话做什么,身为朋友,本王的确没有帮苍月照顾好他的孩子们。”
贺武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了夜风,他的语气里满是内疚,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夜风。”
君王的歉意至多也只能到这样的程度,随后他继续处理手中积压的政务,心中倍有触动的夜风却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浊立大学,羽阳坐在她的位置上,吃力地看着今日课上要教的内容,马上就是数学课了,那是她最不擅长、最头疼的课程,她看了几眼纸上写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神情痛苦地扭过头去,看向在教室后守着她的泠天。
泠天读出她眼神里的求助,摇了摇头,用口型对她说:认真再看看。
求助无果,羽阳挠着头转身回到了那些咒语般的符号上。
不一会儿,先生到了,他刚进屋就看到双手抱胸靠站在教室后的泠天,眼睛不太好的他盯着泠天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泠天站直身子与他躬身行了个礼,先生这才确认,的确是那个他最骄傲的学生——际泠天。
他笑着与泠天挥了挥手,惹来了其他人的目光,都回头看向了站在教室最后的那一身白色军装的泠天。
泠天汗颜,此时总算体验了一回羽阳的艰难。
“你回来补课吗,泠天。”先生遥遥喊着问他。
“啊?”泠天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都看着他,他只得笑着回答,“对……学生这就坐下。”
话毕,泠天走到了羽阳身边坐了下来,如此一来众人才渐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先生也才不再对泠天关注。
羽阳撑着脑袋,看向泠天,小声问:“我为什么要学数学啊?”
泠天斜眼看了下她桌上的算式,看着讲台,压低声音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我看你是白痴二号。”
“你……”羽阳正欲发作,想到此时先生已经开始讲课了,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先生身上,低声回怼他,“你不就是过目不忘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才,就是比你聪明罢了。”泠天见她顾着说话,轻轻拿笔敲了敲她的桌面,像个严师般要求道,“认真听课。”
羽阳嘟着嘴,不服气地面向讲台,吃力地听着那些犹如天书的课堂内容。
见她乖乖听课去了,泠天用余光偷偷望着她那烦恼又认真的可爱模样,突然,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还是十几岁时的模样,身边的羽阳也还是那个年岁的小女孩,她就像他的同桌,与他一同在课堂上听讲着,下课便就这么孩子气地打闹着。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笑容,怕被羽阳发现,低着头看着羽阳上一节课的教材。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比在昱阁时差。